寒冬腊月,虽不见有雪,可自有一股儿刺骨的劲儿,让人闲不下来,非得动动才能暖和。如今李妍离开已有月余,再过小半个月就是新年,可李守礼没有感受到分毫年味儿,小镇上的孩子都被那三位“仙人”带走,也不见了提着灯笼,到处扔炮仗的欢声笑语。天气不见好,也不算坏,至少除了初入十月和十一月下的两场雪,之后再也没下过雪。李守礼倒是觉得奇怪,以往落幽河畔可是大雪连天,十月,十一月,十二月,连着下雪,可今年有些怪,“这是阎王爷宰了河龙王?”
王玉凤乐此不疲,每日都要来见识一番,美其名曰监督,实际上就是哈哈大笑罢了。李守礼舞拳站桩,照猫画虎,经历了一个多月,终于有了那么几分神韵。可这辛辛苦苦练出来的神韵还被王玉凤给霸占了,道是她监督才能这般快速,李守礼也不反驳,只是呵呵一笑。
指迷之境,需有迷津,如今少年心有迷津,却不见指点。
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李守礼想念先生了。
“哎呀,你错了,手臂弯了分毫,方才你做的还不是这样。”王玉凤早早钻过了洞,坐在院子里的木墩上,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守礼,分外认真。王玉凤道这是“严师出高徒”,李妍教了李守礼三天的大字,到底是成了少女心中的结。
吵架上不分上下,这教徒弟上也不能落后!
嗯!没错!不能落后!
王玉凤一乐,梨涡浅笑,安逸的很。
李守礼调整臂膀,伸脚一步,缓慢打出一拳,少年十几年的奔波终于是锻造出不弱的体魄,曾经的上山捉鸟,下水摸鱼,跑着腿儿,为镇上富贵人家购置物件儿,李守礼再一回首,有些感谢曾经的自己,这是福分,也是造化。先生说,“君子居闹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修身,修心。”老道人常挂在嘴边的,“大道无形”,正该是这个道理。机缘分大小,不分先后,无形无相,溶于生活。
“哼,臭小子,还不坏,指迷之境也算是登堂入室,只差临门一脚,这一脚,老子赏你了!”隔壁王乞丐抱着酒葫芦,一口接一口,醉眼朦朦,王玉凤的老娘眼睛通红,吃上百家饭,还是改不了喝酒的臭毛病?
一声咆哮,隔壁叮叮当当。
少年不笑,少女笑,笑的弯下了腰……
东胜佛国,佛门昌盛,寺院多如牛毛,僧人宛如星河恒沙,梵音阵阵,净土净心。
钓叟踱步,佝偻身躯尤似擎天,直通云霄,仿佛背负了苍天,“大道之争,本就艰难,老朽也体谅你们的难出,情有可原,可三年之内,佛不临尘,僧不行世,否则老朽要行那景唐皇室之事,灭佛!”
滚滚天音,仿佛利剑,刺入四面八方,东胜佛国一刹那沉寂,佛音消散,静的可怕。钓叟负手,气势尤若星辰,比天还高。
“可!”
梵音再现,普度众生。
南天门外,十万天兵天将气势恢宏,旌旗猎猎,恍若开天辟地。书生一笑,天子下凡,“我李开阳有一问,这天……有多高?”
“放肆!”
云层翻滚,隐约间,似有仙人垂坐,身躯大如山岳,当真是神仙一怒,天翻地覆。
“呵呵,一言罢了,谈何放肆之说?天……到底有多高!”先生再笑,再问。
“李开阳,你真当本座不敢杀你!再多说一句,本座送你轮回往生!”苍穹上,风起云涌。
“哈哈哈哈……”先生仰天大笑,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苍生一甲子,尔等不可逾越,否则,南天门外,当伏尸百万!”
谁道书生不意气?敢笑黄巢不丈夫!
……
李守礼终是入了迷,指迷指迷,无人可指,迷津顿生,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少年蹙眉,没想到“有法”竟是这样难缠,迷津不点,恐怕他这一辈子都只能止步于此了。
李守礼揉了揉眉心,心中一片乱麻,“指点迷津,到底找谁?要是李姑娘还在就好了,她见多识广,应该知晓一二。”
“臭小子,过来,老子给你一脚,看看你行不行,练了个把月,别是个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李守礼回首一看,王乞丐趴在墙头上,正抱着酒葫芦往嘴中送酒,边喝还边砸吧嘴,倒像是葫芦中的真是什么仙琼玉酿一般。
“愣着干什么,快快上来,让老子踹一脚再说。”王乞丐嘀咕道:“我那宝贝女儿瞎了眼不成?”
“啊?!”李守礼傻眼,茫然,这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为何要踹我?
少年偏头,想要看看墙角的洞有没有动静,王玉凤该是要救急了才对。
谁知王乞丐一眼就看穿了李守礼,眯着眼睛,笑呵呵道:“今天这一脚你是非挨不可,谁来也不好使。”说着说着,他又送了一口酒,哇的一声,感叹道:“好酒,好酒啊!”
“那轻一点行吗?”
李守礼眼见着躲不过了,只道是平常无意得罪了他,挨了也就挨了吧。更何况少年也想看看,这月余的舞拳站桩,到底有没有用。
王乞丐嘿嘿一笑,蓬头垢面,倒是颇为滑稽。李守礼想不到,这样一个邋遢人儿是怎么讨到媳妇的。
难不成是用骗的?
少年的思绪想着想着就偏了,王乞丐却是不等李守礼回神,从墙头蹦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去就是一脚。
“哎呀!”
“嘿嘿!”
一声惊呼,一声贱兮兮的笑。
“修行最是看重根本,指迷更是根本,道家讲究醍醐灌顶,佛家讲究茅塞顿开,这都是迷津指点,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要想自己摸索,无非是要耗费漫长的时间,抵不住那些儒家道门中的一次师傅指点。遑论摸索,也要有师傅领进门。”
李守礼瞪大了眼睛,这王乞丐……
少年愣住了,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先不论心中疑惑,赶紧记下这来之不易的“指点迷津”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