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即过,转眼就到了十月,而百恶镇也终于迎来了辛丑年的第一场雪。虽说节气不对,按照正常来说,想下雪还得看十一月十二月,可落幽河环绕,本就寒凉,一入了十月,天气骤寒,天变说来就来,往往一夜之间就是狂风怒号,紧随其后的就是漫天白雪。
李守礼到底是失了约,落幽河结了冰,厚厚的一层,敲不碎,砸不烂,曾也有人不信邪想要试一试,结果抡坏了半条臂膀也没能在落幽河上留下丁点儿痕迹。李守礼不傻,这样的情况下也不会再去落幽河钓鱼了,因此倒是心怀愧疚,王玉凤那心心念念的一口鱼汤是要没了。
东南巷道,少年裹着冬日衣裳,也只是比往常多了那么一丝儿热气儿,寒风一吹,又什么都没了。
李守礼坐在屋子里,外面就是大风乱卷,吹的漫天雪花齐齐飞舞,仔细看去,倒像是洁白的龙卷,肆虐在虚空之上。
少年伸手,座前就是一个火盆,零星火花跳跃,渗透出丝丝缕缕的灼热气息,噼里啪啦地炸响,李守礼两手交叉,感受为数不多的暖意,满足道:“冬日能有这样一方享受,该是要知足了啊。”紧了紧领口,李守礼喟叹一声:“就是觉着有些对不起王玉凤,哎,这次是我失信了,等雪停之日,我再去看看,能不能撞个运气冲天,说不定就能弄来一两条鱼,也好摘去这不守信的帽子。”
李守礼就是如此,心中藏不住事儿,尤其是有损品德之事更是如此,若是不做完,那心啊,就跟猫爪挠似的,到最后蔓延到全身,导致浑身难受。此前就有这么一回,小镇东边的一户富贵人家看着少年酷暑之下采办物件儿怪辛苦,就多给了他一枚铜钱,结果李守礼硬是连着三日睡不好,吃不好,心中想着的全是那一枚铜钱,到了第四日,终是为那户人家多跑了一趟,算是以力换钱,解了心中的念想。
屋外寒风呼啸,吹人刺骨,少年也想亲自去告知王玉凤一声,可奈何这寒雪之下,实在是有心无力。更何况,李守礼也发现,隔壁那个王乞丐似是看不上他,每次都像防贼一般防着自己,久而久之,这么一来,虽是邻居,李守礼与王乞丐一家也无甚交情,只是与王玉凤时常拌拌嘴,可他每次都输。
……
小镇外的天空上突然显化出万丈霞光,火红似烈焰,映照天地,将这漫天呼啸的白雪都浸染上一层红色,红通通,仿佛天在下血。一道身影从虚无中走出,拨开了云雾,一步一步,似乎脚下有阶梯,“帝命起落已成定局,本座今日来此,只是想全一道缘法,没有别的意思,还望各位行个方便。”身在高空,倒是显得渺小,只是这一刻,百恶镇上所有居民都冒出了头,任凭风雪刺骨,只一眼就伏地高呼,“仙人!”
李守礼也出了门,正满眼惊骇的看着天穹上的那人,霞光蔓延,铺展了十数里地,将天边都遮了起来,少年惊道:“这是仙人吗?”
落幽河畔,钓叟依旧在垂钓,李妍也坐在他的身旁,让人奇怪的是,钓叟身前的河水竟在汩汩而流,没有一丝要结冰的意思。漫天风雪狂舞,也没能在两人身上落下一片,全在他们身前一丈远的地方就烟消云散,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人间。
钓叟抬首,天边云霞蒸蔚,这是圣人亲至啊!
“全了一桩缘法?呵呵,挑龙捡凤,你的动作倒是不慢。”
天上那人看上去像是个好脾气,笑呵呵道:“天道无常,圣人有道,你我坐看潮起潮落,应是有这觉悟才对,先不论龙凤,这小镇又岂是真的龙巢凤穴?依本座看,养不出真龙真凤!倒不如让本座挑挑选选,或许误打误撞下真的养出一头龙凤来。”
钓叟嗤笑,说的好听,无非是想要争那一缕天机罢了。可,这与他又有何干?天道五十,大衍四九,那一缕天机就是他都眼红,百恶镇的确不是龙巢凤穴,离开也是迟早的事,如今有圣人亲自挑捡,倒也免了他几人再做局。
“不得强求,不得改天换地,不得伤人。”
三不得,天上的圣人闻言,也有一刹那的欣喜,谁说圣人无欲?现在看来,只是欲达不到期许。
“本座也来凑个热闹,如何?”就在这时,天穹再度变幻,漫天红霞从中裂开,仿佛被一剑斩成了两截儿,一缕紫光堂而皇之的刺了进来。
又是一尊“仙人”!
李守礼心惊,愈发觉得小镇有些不同了,自从那一夜教书先生来过后,仿佛打开了一扇门,门后尽是光怪陆离和疑惑不解。少年本能的察觉出不对劲,这是十几年的打磨,李守礼裹了裹衣襟,也不管屋里还在燃烧的碳火,冒着大雪刺骨往私塾跑,雪地沉厚,李守礼跑在上面踩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寂静之中犹显清脆。
就在李守礼往私塾跑的时候,天穹又裂开了,大雪都被分开,好似天地间突兀缺了一块儿,而那一块,不落风雪。
钓叟冷笑道:“还真是蝇营狗苟,活着你们,死了他们,才是天道最大的不公。”
“呵呵,天道无情,以苍生为刍狗,再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死了,也只是他们傻而已,与人无尤。”紫光中的圣人不紧不慢道,却是将钓叟的话否决个遍,似乎那根本行不通,就是不对。
钓叟讥讽道:“老朽也不想与你等争论,该是如何自有后世评说,现在你们可挑捡,记得那三不得,否则东胜佛国的那个秃驴就是你们的下场!”
三位圣人也不恼,只是呵呵一笑,一人坐在云层间,大雪环绕,仿佛雪中帝王,一人立身紫霞,似是民间传说中的道家神君,另一人出来时动静最大,这落幽河方圆千里的雪都被染红……
“挑龙捡凤,希望能找到那头真龙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