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还是站在刚刚的位置,他不开口,甄宓也不说话,红色蜡烛上的烛光摇晃地更加厉害,呼呼风声传入里屋,外头似在狂风呼啸。
烛光闪暗之际,下巴被人轻轻抬起,甄宓抬头,房内又亮了起来,他发亮的眼,忽而摄入心房。
曹丕身子弯下,他的唇靠在甄宓耳边,突然的亲热让甄宓想到了那日,那日被他搂入怀中的时刻。那次她可以义正言辞推开他,可这次……她无法推开自己的夫君。
“嫁于我,觉得很委屈?”
子健与她写了许多诗文,这事他也是知道的。她要嫁,想嫁的人,也是子健吧?想到这儿,曹丕心里更闷。
他呼出的酒气打在甄宓脖颈,甄宓身子一颤,她强装镇定,“公子娶我,才是觉得委屈的人吧?”
声音很低,但曹丕听到了,连同她语中的委屈哀伤,听得清清楚楚。
她很美,美得让人不觉沉沦,美得令人害怕。尤其是这双眸,里面的清冷,让人控制不住想要去征服,继而享受美人爱慕的感觉。
毁掉一个女人的冷傲和骄傲,从而满足自己的征服欲,男人都会有这种叫做毁灭的劣根性,包括他。
那日起初没有杀她,就是因为这双眼睛,丝毫不惧死亡的样子。
这些日子每每想到那日对她的沉迷,曹丕都鄙视自己的自制力,所以才会有意躲开她,不见她。
也对,像子健那样自视甚高的文人才子,都对她朝朝念念,怎能不美?
想到这儿,男人的黑眸冷了几分。
“啊……”
她吃痛出声,曹丕回过目光,这才发现自己大手捏着她细弱的胳膊。
该死!
他暗咒一声,怎么在这女人面前他总是不知分寸。
“弄疼你了?”她目光难得弱了下来,眼角浮着的几滴泪珠,已让曹丕心软。
叹了口气,他也坐在了床边,出手把甄宓的胳膊拽到眼前,刚要拉起袖口,甄宓就极快收回了手。
目光一住,气氛有些止住,“甄宓。”
甄宓听到了他在唤自己的名字,这是他第二次叫她。
“我们已经成亲了。”他淡淡说出事实,是提醒,也是警告。
下一刻,他重新拽住女人的胳膊,这一次没有给她逃离的机会,男人一手拽着她,一手把袖口拉了上去。
曹丕一个大男人,力气本就大,甄宓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况且,在他说完那句话后,甄宓已经不再抵抗。
说得对,他们已经是夫妻,他做什么,她都没有资格拒绝。
悲哀的是,直到此刻,甄宓才意识到这一点。
她的胳膊很白,小臂处突兀出现的一片红,是他刚刚的“杰作,”心中生出些愧疚。
曹丕抬头,恰看到她落寞的眼神,好似星光陨落,暗淡无光,曹丕第一次了解到一种情绪,叫……疼惜。
他抬起手替她擦拭眼泪,砍人头颅的手,此刻变得万分轻柔。
“你是无辜的,”久久,曹丕说了这么一句。
恰好甄宓抬头与他对视,他的后半句话就那么冲了出来,“……我会对你好的。”
对她好……
甄宓微微一愣,心中盘旋着他的话,眼睛一动不动看着面前的人,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心中还是不争气生出了不该有的奢望。
她愣愣的目光让曹丕有些想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模样,不知不觉再次陷入,美人在侧的男人已经顾不得清醒。
甄宓有些不适,她抬头轻轻抵着男人胸膛,“公子……”
曹丕放下抵着的两只小手,在她唇边轻声道,“叫我子桓,”语罢,他的吻再次落了下来。
一切来得那么快,却又是顺理成章,甄宓昏昏入睡之时,隐约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搂入怀中。
第二日,甄宓起来时,曹丕已经出去了,他公事繁忙,自然不可能留下等她,甄宓也从没有指望过。
既来之则安之,剩下的日子,不过是得过且过,曹丕政事诸多,一般都是歇在办事处,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屋了,甄宓自知身份,也不会前去打扰。
再次见到曹丕,是在四公子的屋内,那晚,全府皆哀,一向壮志凌云的曹操痛心扶着床角,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他哭看着床上平稳躺着,一动不动的孩子。
那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曹冲长得很清秀,自小聪明,曹操对他比对曹植都喜爱,可以说,这是曹操最疼爱的孩子,他的得病去世,对曹操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曹家人了此刻都在这不太宽敞的屋子内,子女儿媳跪了一地,甄宓跪在曹丕右侧。
众人皆低着头,只是曹操一直哭喊,说着一句,“悔不该杀那华佗啊……”而卞夫人,在曹操一旁也哭着安慰。
一太监弯腰进来跪在曹丕身边悄声说了句什么,曹丕使了个眼色让小太监退下,然后把太监手中的药碗端了过来。
“父亲,该喝药了。”曹丕走了几步来到曹操身边。
“我不喝。”曹操像个小孩子,把头扭了过去不管曹丕,继续看着那苦命的孩儿。
“父亲,冲儿一向孝顺,他要是看到您因为他不爱护身体,会伤心的……”
正在哭泣的曹操忽然止住,曹丕这句也不知是哪儿刺激到了他,这位丞相直接一下子站了起来,他瞪着规劝自己的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之事,此吾之不幸,汝之大幸!”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曹冲今日之死,对曹丕有利。
曹丕一直知道曹操的心思,即使再不喜欢他,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在如此多人面前给他难堪。况且欲争世子之位的,不止是他一个,可曹操,偏偏拿他开刀!
曹冲是他兄弟,得知四弟死讯,他立刻从外赶回,所想并非自己之利益,可在父亲心里,他就是这般不堪!
羞恼,伤心,愤懑……各种情绪在心底蔓延,最终,曹丕依然跪在地上,他两手贴地,将自己的头低得不能再低,彷如一个任君王羞辱出气的低贱臣子,“……儿子从未如此想。”
他的父亲不是平常父亲,他的父亲很讨厌他,他必须明白这个事实。
他完完全全贴在地上,自视低微的模样,让甄宓觉得很不是滋味。她早已看惯那些父子猜忌,人间冷暖。可如今看到他落寞孤寂的身影,无法做到之前的心如止水。
有种想要安慰他的冲动,甄宓启唇,才意识到不合时候,与曹丕同一个方向,她也走了过去,在众人的注视下跪在了曹丕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