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被他抓得生疼,甄宓按捺住心中的不喜,“公子可否说得明白些,甄宓又哪里犯错了?”
她希望他可以说出来,他动不动就过来发一通脾气,再这样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逼疯。
说明白些?曹丕的火更大了,她还敢问?
“你做了什么好事自己不知道?!”竟敢瞒着他私下把孩子打掉,这女人是真不要命了!
“还请公子明示。”甄宓实在是想不到她“又”做了什么惹怒这位中郎将的事。
还不认账?
冷冷扯唇一笑,曹丕甩开了身边的女人,说是甩,其实力气并不大,甄宓只跌着退了几步。
“这是何药?”药汤已经渗进地面,睨了眼残留下的褐色药渣,曹丕冷声质问。
跪在一旁的芙怜抢先道,“公子,这是……”
“没问你,”话是对下人说的,曹丕眼睛却死死盯着甄宓,“出去!”
“……是。”
最后看了眼甄宓,芙怜起身出去,出去的时候腰一直弯着,没敢看盛怒的曹丕。
“需要我再问一遍吗?”
曹丕把身前碎片重重一脚踢开,坐在她对面。
“养生的。”甄宓声音很低。
养生……
呵,他几乎双眸喷火,“要不要我把宋太医找来,验验这是什么。”
“……”宋太医,就是当时他带回来给她诊病的人。
看来,他已经知道她有身孕的事了。甄宓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宋太医是他的人,又怎会听她的话保密?
所以,她要了堕胎药之事,他也定是知道了……
男人眼中的狠厉慢慢褪下,声音也渐渐变低,“有了我的孩子,就让你这么痛苦?”
曹丕眼中恼怒淡下,心底涌上几分无力。他的表情让甄宓一愣,空沉沉的房内,只有细微呼吸声。
“我只是不想让他受苦……”她音调依然很平,平静得好像内心无一丝波澜。没有感情的父母,残缺的家庭,孩子该如何自处。
“受苦……”曹丕重复了遍她的话,虚无的视线空落落凝着某一个地方。
“你是觉得,我没能力护他?”不是问句,他的语气是在陈述事实。
曹丕完全会错了她的意思。
她是真的很相信子健,绝对地信他会在这场“夺嫡之战”中取胜。
她就这样看低他?为何他就不会成功,不会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他才是她的夫君,可在她心里,他比不上他的弟弟……
“夫人倒是可以安心,”他嘴角勾起,说出的话嘲讽十足,“即使到了那时候,这孩子也必能安然无恙。”
言外之意很简单,子健倾心于她,她的孩子,子健自然不会动。
甄宓眉间蹙起,“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唇角的讽刺她可以看得出来,只是这话却听不懂。什么孩子无恙?
“你这话什么意思?”男人未回答,她又问了一遍。
“意思很简单,”靠在桌前的手缓缓放下,曹丕站了起来,“这孩子若有什么不测,我就杀了他。”
他语调很是平常,口吻如同在说今晚的膳食,却让甄宓的心重重一落。指尖一颤,她猛地抬头,就对上他深邃的眼瞳。
二人互视,从他的眼中,她看懂了那个“他”说的是谁。可是,他忽然扯出子健干嘛?
“你在用他威胁我?”
甄宓有些难以相信,她有孕了,可他的夫君,用别的男人性命逼她,逼她生下孩子。
听起来很可笑,是吗?
他凭什么以为她会答应?在他看来,她就这么在乎曹植?
纵使她不想曹植死,可也单单是不想看到他与亲弟手足相残,重复袁家兄弟的悲剧。
一股凉到心尖的悲哀蔓了上来,冲得鼻子酸涩,甄宓想笑。
“我与他之间什么都不存在,甄宓问心无愧。”
多说无益,他不一定会信,甄宓一向是不喜解释。可她对这种事真的无法忍,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污蔑。
她已经嫁给他,又岂会做那种不知羞耻之事。他把她当做什么人了?
曹丕还是扯着唇角,透着玩味的眸,让甄宓想到了那日,刘桢和吴质被曹操罢黜那日。那时,他目光也是这般冷,对她的解释全然不信。
“可你还是答应了,”曹丕收起唇角弧度,“不是吗?”
答应……
甄宓的心已经沉到了底,她说什么他都是不会信了,“是。”
咬着下唇,那个字艰难挤出。她是不会打掉孩子,可与曹植无关。
其实在他刚刚打掉药碗前,她就已经把堕胎药换成了安胎药。
原因只有一个……她舍不得打掉他们二人的孩子。可惜,她无法让曹子桓明白。
没等她说话,他就认定这是堕胎之物。她开口问他,他只是怒目相对。即使她解释了,辩驳了,他也是不信。
地上的药渣已经干巴,生硬落在一角,从进门到现在,他始终没有找个人检验药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他都有决断了,作为妻子她无话可说。
她已经答应了,可曹丕心里却更加烦闷,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好像他是个逼良为娼的恶棍。
“甄宓,记住你到底是谁的妻!”越想越憋屈,他想要个孩子,还得用这种手段去威胁自己的妻子。
曹丕走出房门,脑中很乱,刚刚临走时她的那句话在耳畔响起,“那帕子我已经扔了。”
曹丕有些鄙视自己,听到那句话,他险些转身留下。扔了又能怎样,他耿耿在心的,从来都不是那块帕子。
虽经历了人生数次大起大落,心也苍老了不少,可甄宓在感情一事上,还是如一个十足白痴。
与袁熙也做了几年夫妻,但袁熙是个粗人,平常没事就把战胜所得成果,一箱箱的金银珠宝送到她屋。
甄宓也不欢喜,她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做好袁熙的妻子。
自小的耳濡目染,让她一直认为为人妻子,就是谨遵女德,恪守本分,纳人入府,为夫君开枝散叶。
所以,当嫁给曹丕后,她依然是与当初在袁府一般,对翁婆恭敬孝顺,对夫君谨慎有礼。
可这段日子,她明显感到自己的反常。
看到曹丕与其他女子在一起时,她会难受。曹丕生气对她时,她会烦躁……
就像今日,本都决定不解释了,可看到他的背影,又想到那日的帕子,甄宓还是忍不住再次解释。
之前两人都好好的,只是因为看到那块帕子后,曹丕才开始对她误会,甄宓想着她解释清楚这人就不会生气了。
可是,刚喊完一句话,曹丕走得更快了。
母亲说过的,为人妇,本应心如止水。可此刻心底空落落的感觉,让甄宓开始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