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如约而至。
北燕王公孙烈的五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从都城向萧魏浩浩荡荡的袭来,萧魏王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这一战终究无法避免。
很快,萧魏王也亲率二万大军,赶往前线。誓师大会上,萧魏王的一番慷慨激昂,令士兵们大受鼓舞,每一个士兵脸上,都写满着必胜的信念。而另一边,沈承安飞鸽来书,他已抵达安陵,不日便可劝安陵国君发兵支援。这也让萧魏王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
自压入大牢起,刘玄终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中独自苦思。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但他此时,一不可上阵杀敌,二不可伴其父皇左右,为其排忧解难。只得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牢笼中,无能狂怒。
“让我进去!”
“陛下有令,不准任何人探望太子!”
“难道你是要抗命么?”
“公主殿下,请不要为难小的。”
“我现在就要进去,我看谁敢拦我。”
门口传来一阵争吵,紧接着是一阵的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来的正是萧魏的公主,刘彤。
“哥,你怎么样!”刘彤关切的问道,声音嘶哑,显然没少落泪。
“我还好,彤儿你不要担心,目前情况怎么样!”刘玄焦急如焚。
“父皇,父皇他亲自帅兵去前线了。”刘彤不禁又抽泣起来。
“什么?”刘玄诧异的看着刘彤
“嗯,是沈大人的主意,沈大人自己去安陵求援了。”
“彤儿,你身子骨差,速速回寝休息,这里湿气太重。”
“不,哥,我要陪着你,此事全因彤儿而起,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你。”
刘玄内心的不安越发强烈,北燕兵力如此强盛,此番正面抗衡,胜负难料,如若败北,那前线的父皇更是生死难料。想至此,刘玄无法再压抑内心的情绪,疯狂的捶打这地面,发出阵阵嘶吼。
“哥。。。”刘彤心疼的看着刘玄。
“我要出去。”刘玄猛然起身,重重地抓住刘彤的手“彤儿,我要出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逃出去,如今正是我萧魏危难之际,我绝不能在这狱中坐以待毙。”
如果不是狱中光线过于昏暗,刘玄定能看见,刘彤那原本纤嫩的双手被他抓的通红。
“哥,我知道了,彤儿这就回去想办法。”说罢,刘彤抹了抹眼泪,起身离去。
刘玄停止了发泄,重新盘膝而坐,他明白萧魏需要他,而此时,要做的是好生休息,而不是如孩童般胡乱发泄,浪费力气。
战争的紧压下,萧魏全国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而在遥远的另一边,却是一片恬静,好似战争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北燕王公孙烈,正端详着手中的佳酿,而他边上站着的,那个佝偻白叟则是号称春秋大陆第一谋士的诸葛离。
“诸葛先生,那天虞山,真的有我想要的?”
“陛下,老奴潜心研究数年,绝不会错。”
“好,这一战,我们不容有失”
“陛下放心,全都打点好了,这一战我们十拿九稳。”
“好!不出十年,整个天下都将是我公孙家的囊中之物”公孙烈邪魅一笑,举起手中金樽,一饮而尽。
北燕的五万铁骑由大将肖恬率领,一路声势浩大的向东而行。沿城的百姓,纷纷出门相迎。如此大的阵势,是他们几代人都不曾见过的。
“你们看,那个骑马将军,好威风啊!”
“那是大将肖恬,肖将军为我们北燕征战无数,听说还尚无败绩呢!”
“那后面那个骑黑马的是何人啊?怎么无精打采的?”
“嘘,那是我们的三皇子,公孙战,听说的他的武艺当世无双啊!”
公孙战漫不经心的骑着自己的爱马,一边睡眼朦胧的打着哈欠,一边听着四周的百姓喋喋不休的嚼着他们的舌根。
此战若不是父皇的命令,他是绝不会出征的。萧魏本就孱弱,而太子刘玄此时正在狱中,剩下的一干萧魏大将,无一人可以激起公孙战的斗志,一群弱者是配不上他出手的。
“我们的行军速度太慢了,传令下去,全军加速!”肖恬高昂着头,斗志满满。萧魏的实力不堪一击,在肖恬看来,这军功他俨然已揣进兜里了,他要做的就是速战速决,减少伤亡,在他那辉煌的荣誉簿上,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初春的天虞山,美的动人。点点绿苗,从土地里奋力钻出,漫山遍野,开满了嫩黄的迎春花,淡雅的清香,弥漫在整个山谷间。
没人知道,数日之后,经历了战争的洗礼,这里会变成怎样。也没有人知道,战争,究竟要摧残这一圣山到何时。
在萧魏的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相传在很久之前,萧魏土地贫瘠,粮食产量甚少,百姓民不聊生,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凄惨生活。这一年,萧魏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干旱,整个萧魏都成了不毛之地。百姓们无计可施,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活活饿死,连帝王之家,此时也余粮殆尽,竟只得以人充饥,整个萧魏俨然一片人间炼狱。绝望而又饥饿的人们聚在一起,他们向着整个萧魏最高的山,天虞山跪地祈求。再祈求了三天三夜之后,百姓们的真诚终于感动了上苍,一白衣仙女,从天虞山顶,缓缓而下,她在百姓中间翩翩起舞,洁白无瑕的衣袖在空中优雅的挥舞着,伴随着仙女那曼妙的舞姿,天空下起了磅礴大雨,百姓们惊喜的发现,家里的粮仓在一夜之间都满了。而在这场大雨过后,就连之前贫瘠的土地也奇迹般的变得肥沃起来。从此萧魏的百姓就将天虞山视作圣山,他们相信无论怎样,天虞山都会保他们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即使是绝境,天虞山也会派仙女下凡,来拯救他们。
萧魏王满怀期望地望着天虞山,他多希望这个传说是真的,他多希望会有仙女下凡,来拯救他们。但他深知,这一切不过只是民间传说罢了,想要战胜强敌,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虽然不会有仙女下凡,但天虞山自古天险,易守难攻,这一地利,还是对羸弱的萧魏军队颇为重要。只要能充分利用好天虞山的优势,以弱胜强,也并非不可能。
经过几日奔波,萧魏的兵马终于抢先一步,抵达了天虞山。巍峨的天虞山耸立在每一个士兵面前。萧魏王将士兵么聚拢了起来。
“我萧魏的勇士们,你们可知,为何,朕此次要御驾亲征?”萧魏王意气风发地看着他两万士卒们。
“因为朕背后的是天虞山,是我萧魏的圣山。守卫天虞,是我每一个萧魏人的天职,朕作为萧魏的王,定是首当其冲!天虞存,则萧魏兴,天虞失,则萧魏亡。朕在此立誓,北燕人来这,能留下的只有他们的血,北燕人走,能带走的只有他们的尸首!守卫天虞!守卫萧魏!”
“守卫天虞!守卫萧魏!守卫天虞!守卫萧魏!。。。”
萧魏王一呼百应,战士们群起呼之,振聋发聩的誓言,久久盘旋在天虞山上空,每一个人都斗志昂扬。
萧魏王对士卒们的士气十分满意,安心落意地回营帐休憩了。
不知是内心过分忧扰眼下的战事,还是常年没有睡军营,一时半会儿不太适应,萧魏王竟在床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一闭上眼,脑海中总是呈现着各种各样的画面。萧魏王索性不睡了,披上披风,出营透透气。
初春的天虞山,春寒料峭。萧魏王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一夜,月明风情,萧魏的几个将领,正团坐在篝火旁,各个面色严肃,各抒己见,争论得面红耳赤。
“再讨论什么呢?”萧魏王走上前去。
“陛下!”将领们纷纷起身行礼。
“朕睡不着啊,起身走走,各位也都难以入眠?”
“陛下,大敌当前,我们几个,正在商讨应敌之策!”
开口的,是萧魏的骠骑将军,夏侯安。多年以来,南征北战,也是萧魏王最倚重将军。
萧魏王欣慰的笑了笑“那各位爱卿,可有讨论出什么应敌之策啊?”
将领们面面相觑,三缄其口。
“陛下,说来惭愧,我等商议数时,并未有所建树。”夏侯安望着萧魏王,略显失望的说道“我们几个,意见并不能同意,还望陛下明鉴,以卑职愚见,此番北燕大军,跋山涉水,行军至此,定是人困马乏,我们此时迎头痛击,定能乘其不备,大败北燕,挫其锐气,从而一举将其赶出我萧魏。但其他几位将军则认为敌强我弱,天虞山又易守难攻,我等不应该主动出击,而是龟缩至此,守住要害,迫使其弹尽粮绝,从而退兵。”
“陛下,夏侯将军此举,实属激进啊,若我们不能正面击败他北燕军,则,势必影响我方气势,到时候在退而防守,恐难以再守住啊!”
“陛下请三思啊!夏侯将军此举万万不可取啊!”
将领们愈发激动。
“夏侯安,你留一下,其他人先去休息吧。”萧魏王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这场仗,还长着呢,尔等皆是我萧魏肱股之臣。大敌将至,尔等应养精蓄锐,不然,何来气力,击退敌军呢?”
将领们纷纷领命入营了。
徐徐篝火前,只剩下夏侯安和萧魏王君臣二人。
“陛下!”夏侯安极力想要说服萧魏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那。。。。”
“夏侯安,朕,自有定夺,让你留下来,是陪朕聊聊家常的。”萧魏王打断了夏侯安“你为朕戎马一生,我俩却找不得一个时间,把酒言欢一番,今夜,就陪朕好好聊聊吧。”
“去,拿壶酒来!”
“陛下,这大敌当前,如此恐不妥啊”
“去吧,至少北燕的大军,明日还到不了。”
夏侯安只得听令。
酒过三巡,君臣的脸上都泛起了红光,在这酌亮的火光之中,显得尤为明显。
“夏侯安那,你为朕效力多年,可没少让朕难堪啊!”
“陛下,臣一片肝胆赤心,所行之事,所说之言,皆是为我萧魏着想啊,望陛下见谅。”
“别紧张,朕没有怪你,你可曾记得,当年安陵来袭,你和我意见相左,你我可争论了许久!”
“臣记得。那时陛下欲出城迎击,臣认为不妥,故与陛下争论起来,一直相持不下。”
萧魏王眯起了眼,回忆着往昔“是啊,那是朕年轻气盛,咽不下那口气啊,结果你愣是连着三天上奏,还被我降了罪。”
“可最后陛下最后还是听了臣的话。”夏侯安神采奕奕的说道。
萧魏王与他相视一笑“还有朕刚登基时,百废待兴,基业不稳,朕的胞弟不知吃了什么豹子胆,居然起兵要反,数百精锐直冲敦煌殿而来,幸得你率兵拯救,不然,朕也没有今天。”
“陛下,臣愿为你鞍前马后,保我萧魏天下太平!”闻此,夏侯安跪地而宣,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些事,还历历在,恍如隔世。这一晃,朕和你都老了。”
“快起来吧,朕有些乏了,要去歇息了。”萧魏王缓缓扶起夏侯安,趔趄着,向营帐走去。独留夏侯安一人,矗立在篝火畔,在凉薄的风中,在初春的深夜。
“夏侯安啊,这一仗,朕,输不起,萧魏,更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