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德尔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是那么的陌生。那些丑陋污浊的男人们欺凌着自己身边的侍女们,那些华贵的珠宝首饰被一箱箱运往幽深黑暗的巷子里,想抬头看看月亮,却发现云早就遮住了月亮,而雨落在了自己身上。
终于反应过来了,其实自己身上早就湿透了。自己身边没有人再为自己撑伞了,也没有男人会为了自己争相表演了。其实仔细想想也是,当老国王病逝时,被恶龙夺去的公主注定会被遗忘。当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消失时,作为一个弱女子的伊德尔只能学会接受这份命运,好歹还有父母陪在自己的身边不是么?
而当命运再次捉弄,当自己沦落风尘,伊德尔才发现,原来向命运的每一次妥协都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失去与之对抗的力量。命运是一台不断运转的机器,当它一次又一次地运转时,它的力量会一分一分地增强,而人类的每一次抗衡,都会使得自己生命的燃料减少,最后化为灰烬。
伊德尔明白了这一切,并且决定再也不会与之抗衡。
其实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绝望,而是虚假的希望。当一个小生命哭喊着来到这个世界,当他露出那纯粹的咯咯笑容时,哪怕是最绝情的杀手也会在心中默默忏悔,更何况伊德尔这个从小生活在童话里的女孩?所以她将本来平稳的生活作为赌注,进入了埃尔南公爵府。
四处游荡的迪蒙看到了这个可怜的灵魂,了解了她的痛苦,接受了她的诉求。
“母亲,伊德尔真的是我的母亲么?他们都说您不能生育,我是伊德尔和父亲的杂种。我听了太多这样诋毁的话了,您告诉我真相好么?”可怜的埃尔南少爷终究是没抵挡住这么多年的疑惑,在晚上的一次拜访中向自己的“母亲”提出了疑问。
“傻孩子,别听下人们瞎说。这些庸人总喜欢用不实的谎言来诋毁我们,他们的话你也能信么?”埃尔南夫人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抚摸了一下埃尔南少爷柔顺的金发。
“可是,父亲和母亲都是棕发,而我是金发,伊德尔也是!”埃尔南少爷有些害怕地说出了自己心底最深的疑惑,并且抱住了埃尔南夫人。
“孩子,你一点也不傻,为什么非要今天来找妈妈耍脾气呢?”埃尔南夫人依然抚摸着金色的头发。另一只手端起了桌上的水杯。
“妈妈,有一种鸟叫做杜鹃,它会把自己的蛋产在别的鸟的巢穴中,小杜鹃会把原主人的孩子一个个推出巢穴,独占大鸟的食物来成长。您这么多年都知道我不是您亲生的,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啊?”埃尔南少爷亲吻了“母亲”的额头,继续说道:“当然了,虽然我不是您的孩子,我也不会是一个下人的孩子,我是埃尔南公爵,这个家的主人!”
话音落下,茶杯也落了下来。
“孩子,大鸟是真心想要喂饱小杜鹃的。”埃尔南夫人擦拭着自己的手,淡淡地说着。
“不好了!少爷被刺客杀了!”当这一声叫喊传到伊德尔耳中时,她明白,自己又一次输给了命运,自己终究还是抵抗不了命运。恍惚中,她看到自己手上的老茧褪去,自己又变成了那个人人仰慕的贵族,那个人人巴结的权欲中心,那个没有见识过悲惨命运的女神,那个每句话都有莫大威力的小姐。
死亡对于弱者来说是一种解脱,他们早已不再幻想与生活、与命运对抗,他们早已不在乎何为理想和抱负,他们身上只有一些自己卸不掉的包袱还在牵扯着他们留在人世。伊德尔的包袱随着这一声大喊,悄然地卸下了。当侍卫们的刀剑穿过她的胸膛时,她面色平静。当她看到迪蒙的时候,她不喜不悲。
“你现在不再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一个美丽的贵族、一个勤劳的侍女了。你现在可以成为怠惰魔王,你愿意么?”迪蒙看着她,笑着说道。
“我不知道什么是怠惰魔王,我也不明白你到底是谁。不过如果这是命运不可抗拒的安排,我就接受吧。”伊德尔的眼中还氤氲着泪水。
“命运,多么奇妙的词语啊!人们都说命运是上帝的安排,可命运总将人类推向恶魔的怀抱。命是人们对一切苦难的接纳,而运是对世间一切美好的嫉妒。当妥协与嫉妒结合,当命与运相融,人们便不再反抗,安然地接受这世间的一切。命运,多么美妙的词语啊!”迪蒙有些感慨,不由地赞颂起了命运。
“你说的我都不懂,不过我明白命运是绝对无法抗拒的,就好像那些才子们说什么天下大势所趋一样。他们满腹经纶、寒窗苦读,可是从来没有坚守过自己的观点,所以才能过得衣食无忧。而那些不顺从大势的人总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为什么我要为了所谓的正确和道理而舍弃安稳富足的生活呢?反抗命运总是得不偿失的一件事情,就好像士兵抄家时我死死护住自己的财物而不是躲在暗处,就可能会被他们带去阴暗的角落侮辱。而当我拒绝那位老人的请求时,门外等候已久的打手便会让我遍体鳞伤。命运一定是不可抗拒的,一定是这样的。”伊德尔一脸地悲伤与绝望,平淡地回忆了一些生前的事情。
“安稳会侵蚀人的灵魂,和平会麻痹人的心灵。当大军压境时皇帝还在宴请大臣,当异族扣门时我们还在抽着鸦片。所谓不可抗拒的命运莫不如是,当命运来临时往往人们都手无寸铁,当然无法抵抗那汹涌的洪流。当你在平静安稳时怠惰的时候,也就注定了你在命运安排下的怠惰。”迪蒙嘴角微微翘起,用带笑的目光看向了伊德尔。
“所以,这个所谓的怠惰魔王就是我手中的一把剑,一把复仇的剑?”伊德尔眼中除了悲凉,有些别的东西被注入了。
“有了剑,有了枪炮,你便能掀起命运的洪流,你便能挥刀砍向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们,那些还在安稳中的人们。男人们在说起抵抗不公时往往慷慨激昂,可是女士们在掀起复仇的波涛时,也一定能汹涌澎湃。”迪蒙大笑着将伊德尔转化成了怠惰魔王。
伊德尔的脸上多了两颗黑色的泪珠,嘴角被神秘的力量按向了下方。目光里有种让人颓废的神气,手中多了根令人恐惧的皮鞭。
这一夜,皮鞭的声音不绝于耳,呻吟是今晚的独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