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鸩回头看帝九殇,他身上的黑衣随着身体变大变宽,最后定格成青年的样貌。沉稳锐利,薄厚适度的唇形状普通,但眼底露出的精光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威严肃穆,平平无奇的相貌变得逼人起来。
这确实是一个假面,但除却洛鸩所有人也都相信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就是青泽长老,原因无他。传闻青泽行踪诡秘,深爱云游四海,每次出现之时都是为华渊门名下的学院收亲传弟子,现在这个男人出现,还公然袒护洛鸩,明显就是存了要收洛鸩为徒的心思。
但洛鸩一个杀父杀母的无耻之徒,何德何能让天下第一替她开脱?这时思绪清晰的人已经在看洛鸩了,说杀的是洛家人,说抓的也是洛家人,真真假假,凭的不就是一张嘴吗?
洛安歌与洛鸩长的有七分相似,细看之下还是有很多不同,就说这眼睛,洛鸩偏狭长,阖眸低垂时睫毛如同一条横着的黧黑的线;而洛安歌,则眼弯带笑,天生透着股亲和,哪怕她不说话,只站着也能让人们相信她。
现在这对曾经姐妹如今相对,真正能发话的人却不说话,旁边的人都只能看着,而帝九殇则在一说完话就不吭声了。
宽敞的屋舍一时寂静无声,直到坐在主位上的皇帝抬袖让众人起身。洛安歌退至一旁愤愤地看了一眼洛鸩,不甘不愿的将灵武收入体内。
不知帝九殇用了什么办法将自己的妖幻之力隐藏,此刻的他除了手中那柄妖幻之力四溢的弯刀简直与普通人孰无二别。他站起身,收起那枚令牌,额间的炽红色额印还在泛着光,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个正气凛然的形象会是一个龙妖所变的。
“皇上!”洛安歌总算忍不住了般高声喊起来,她咬紧下唇,硬生逼退几滴眼泪,戚然道:“洛鸩她害死了民女的父母,还要意图戕害民女,如此丧尽天良的人,难不成只要青泽长老收之为徒就可以原谅吗?”
帝王一只手轻轻敲着桌面,“笃笃”的响声伴随众人的心跳声一同落入洛安歌的耳中,她勉强咽下一口唾液,再次开口:“皇上!洛鸩她其罪可诛,您又要如何!?”
“你想如何?”皇上轻笑一声,指了一下洛鸩,“朕早已下旨三日后问斩洛鸩,这是任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如今青泽半路截胡,朕要如何交代天下?”
帝王之怒,血流千里。无论是妇孺还是洛泽旭都下意识惊颤,但洛鸩仿佛全然不会看脸色一般再次开口道:“我没杀人。”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尤其是平日和洛安歌交情不错的几人,嘴角的讥笑都快咧到眼角了,其中一人捏着手帕,脸上是笃定的讥讽,她道:“如今证据确凿,皇上就在此处,你竟然还敢撒谎!?”
洛鸩平静道:“证据呢?”
“证据!?你还有脸要证据?!”那名妇人仿若癫狂,涂着丹蔻的手指着洛鸩,脸上的憎恶明显,“洛鸩,你一个废物,比不上你的妹妹,你因为嫉妒她所以要杀了她,这就是证据!”
“对啊!洛安歌是百年间难有的天才!六岁初测灵源,就是极品的单水灵源,如今十六岁,已经是二品四阶了!相比洛鸩……呵呵废物一个,到了如今还是一阶,连一品都没入!”
“堂堂洛家大小姐,整日欺男霸女,对比如此明显。证据?呵呵,不过是你狡辩的借口罢了。”
众口纷纷嚷嚷,言语里全是对洛鸩的指责,一个是如璀璨明珠的天之骄女,一个是名声扫地的纨绔废柴,如此差距,任谁都会相信洛安歌所说的话。
洛安歌站在洛鸩的对面面色阴冷,但眼底藏着一抹遮掩不住的讥讽,她见洛鸩看她,低头垂眼,将那抹情绪敛起。
帝九殇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洛鸩,见她满脸“一群傻逼在这废话”的不耐,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他对着皇帝道:“本尊记得,洛家的家主夫人因为纳妾一事和家主一直不和,家主夫人生性彪悍,经常和家主大打出手,这么一想的话,为什么不是两人互殴至死却让洛鸩恰巧碰见?”
帝九殇这么一说,那些平时和洛家家主夫人交好的命妇确实都想起这位夫人不止一次向她们抱怨过,但夫妻不和是不和,再怎么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互殴至死这种事……青泽长老也真敢说。
这番话相信的人甚少,洛安歌碍于帝九殇现在身份才不敢大声吼叫,但也控制不住的翻个白眼,冷笑道:“小女子家父却是与洛张氏不和已久,但一直相敬如宾,撕打这种事只是谣言,而且人证物证具在,洛鸩定抵赖不得!”
洛鸩招手把邪殇召来,慢条斯理道:“人证是什么?物证又是什么?”
一些命妇一见到这柄妖幻之力四溢的弯刀就吓得惊叫后退,一直没说话的洛泽旭脸色先白后红,而后眼底浮现出精光满是贪婪。皇帝平静如斯,而洛安歌,则满脸的势在必得。
洛鸩好像浑然没看见周围人的视线,弯刀悬空在她的掌心,被她举起落入众人眼中,她道:“你说的妖刀,是这个吗?”
洛安歌笃定道:“就是这个!”
“哦?”一直没说话的洛泽晟陡然开口,众人的视线移向角落,只见他敛着一双狭长的眸子,声音浅淡,“这柄弯刀是我私下送给洛鸩的,它是否是妖刀,又是否含毒我怎会不清楚?”
方才一直在害怕的妇孺顿时惊讶万分,这屋里的人不是灵源底下就是没有灵源,一生到头哪里有机会接触着这些东西,更别说妖了,一柄妖幻之力四溢并且来路不明的弯刀,对于一个纨绔废柴来说,让它作为长辈所赠比与妖同流合污更加让人相信。
洛安歌不敢置信地看着洛鸩手中的邪殇,那柄刀她确实不知道来历,但根据大长老洛泽旭所说的,洛鸩是先拿着柄弯刀砍伤洛家家主和家主夫人然后再逼他们喝毒,这里面确实是说洛鸩拿刀了,而弯刀是否粘血一验便知,洛鸩到底凭什么如此断定不是她杀的?
难道凶器另有其器?又或者是人证看错了?
这次皇帝并没有给下面这群人说话的时间,直接道:“下去带人证。”
皇帝身边的侍从领旨出去,众人都默默看着那个背影等候,洛安歌死活不肯落座,帝九殇和洛鸩则一直都是站着的,洛泽旭自从洛鸩拿过邪殇后目光就没从她身上撕下来过,洛泽晟把玩着手中悄悄召出来的折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人证进来,众人都被吸引住目光,那名人证是个少女,衣衫整洁,头发还滴着水,神色惶恐不安,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木然。
一般人见着皇上确实都会害怕,但这个“木然”实在不像这个少女会有的神情,这两种情绪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太冲突了。
帝九殇比洛鸩要会察颜观色,当即就看出这名人证可能已经经受过训练,嘴里的真假全凭操纵人的意愿,他刚想暗手掐决,洛鸩却突然说道:“这名人证,与我有仇。”
被点名的少女愣了一下,才轰然泪下,戚戚楚楚的抽泣起来,边哭边道:“民女参见皇上,皇上,洛鸩所说的有仇确实不假,但是她有错在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