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快步走来一个宫女，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那宫女看到小手，便将盒子递给她说：“正好在这碰到你，去，把它好好洗洗。”
小手蒙了，呆呆地接过盒子不知该说什么。
那宫女板着脸训道：“还不回盥洗房？这肚兜可是皇上赏赐给月娘娘的，好好拿去洗了，要用上好的香料知道吗？不得怠慢。”
小手反应过来，低着头道：“是，知道了。”宫女听了这才转身走了。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阴。这月娘娘自然就是当今皇上的宠妃如月皇妃了。
宫女渐渐走远至看不到了，小手才左右东张西望了一下，确定没人才将盒子打开，我在暗处看她一脸兴奋激动的样子，知道这肚兜八成是真的了。
我哭笑不得，原来运气这东西也是盗贼这行必备的天分啊。
还记得以前偷偷与小手出去游玩时曾问她，为什么你做贼的功夫这么差你师傅还留着你？小手眨眨水灵的大眼睛，居然无比自豪地说，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从来没被抓过哦。
我不信，小手急了，跳起来说，真的，红叶山庄那次是唯一的一次啦，以前我虽然经常没完成任务拿到东西，可是都可以全身而退啊，而且是走着走着就出来了，半路上都没有人发现耶…
我当时只当她说笑，因为自红叶山庄那次，每次她有任务我都紧随其后，自然没有机会验证。
而且啊…小手扭捏地拽着我的衣角，嗫嚅道，我，我觉得红叶山庄那次，是，是我所有任务中最幸运的一次了，红着脸望着我的眼，因…因为让我遇见了你啊，云枢哥！
……
记忆中的衣角依稀绣着滚烫的金边，热烈得像极了小手望着我的眼，又或者，像极了我当时怦然躁动的心……
嘴角扬起笑，现在想来，小手可以称之为盗贼这行二十年难见的极品天才了，毕竟，技术可以练，运气却只靠上天给。
小手得手后并不急着出宫，仍然在皇城里晃着，一边走一边使劲摇晃着手腕上的相思铃铛。我知道，她是在等我。
于是我即时地在她面前现身，并且装着刚到的样子问，出了什么事了？
小手看到我欣喜异常，像是忘记了我之前在盥洗房对她做的事。她摇了摇手中的木盒开心地对我说，云枢哥，这次是我赢了哦，我们一起出去吧。说着拉过我的手就走。
我惊讶于小手的单纯，但随即又羞愧于她对我的信任，一时间踌躇不前。小手从前面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我说，怎么了，云枢哥？
没什么。我安慰地笑笑。迈开步与她一起走。
尽管我说没什么，小手却仍然感觉到我的不对劲，她天真地以为我因为她赢了我而难过，一路上不断地向我解释那是运气的因素。
我当然知道啊，我的小手，因为至始至终我都在你的身后，望着你的背影保护着你。
我们已经离皇城的北门越来越近了，再过1个时辰就是北门守卫更替的时候，我们要趁那段守备的空隙出宫。
距离越近，时间越紧迫，我的心就越感到焦急——为了我和小手，我必须赢这场比试。
终于，我决定在我们翻跃北门城墙时出手，这样不但符合携宝出宫的比试规则，也可以避免在皇城内下手的危险，出了宫，一切都安全了。
然，天，却不随人愿。
就在我们跃上北门城墙的那一刻，四周忽然火光冲天。无数的侍卫高举着火把将我们团团包围。四下里人头攒动——
火把分开，让出一条道，为首走出一个身着禁卫统领服的瘦削男子。他目中精光暴涨，手握连环剑指着我和小手怒喝：大胆匪类，居然敢在皇宫撒野，还不束手就擒？喝声震耳欲聋。
我不是刚出道的新人，看他握剑的手势、劲道和刚才那一吼的余威就知道他是个高手中的高手。再看他身后那些人，无一不是练家子。
体内气血因那男子一喝又开始翻涌，我明白这次凶多吉少，然输人不输阵——强压住喉咙里的那口腥甜，我强装笑颜，深深地看着小手，问，小手，你害怕吗？
小手的双眼不再清澈，盛满深清地盯着我的眼睛，坚定地说，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我于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一触即发——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等我意识到时，腰中软剑已挥洒出一片剑光，白光闪耀，剑光过处无一生还——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出手决绝，只因为知道，此时我不杀人，必被人杀。
围攻我们的人越来越多，火光照耀下的黑色人影急急向我们靠近。小手早扔了手中的木盒，一条凌云锁轻盈舞动，半刻也不停歇……
火舌剑气满天，那禁卫统领也加入战局，我们往来交错，“嘭—”地一声，他手中的连环剑撞击我的乌云软剑后应声而断，乌黑的剑身闪着妖冶的光，他不禁赞一声“好剑！”
剑是好剑，可是我却因那一撞被他的剑气震伤，血再也抑制不住，喷口而出——火棍，长剑，宝刀一起向我袭来……
云枢哥？！小手因我而分心也受了伤。血沿着我们紧密的手缓缓滴下…
我怒吼一声，使尽全身气力搂着她飞身而出，全然不顾对方刀剑无情地劈在身上，我只知道，怀中的小手不能受伤。
风在咆哮，紧紧搂着小手的我在皇城内飞速地奔跑……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刀…到处都是剑…到处都是血……
我们闪进一处偏僻的院落，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意捉弄，这里就是前次来过的盥洗房。院内角落里矗立的还是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我想也不想就跃上，将小手靠在树的主干上，为她止血。小手喘着气，汗湿将她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与血混合，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小手却笑着，笑得那么明朗灿烂，她说，云枢哥，你…知道吗？我…现在忽然想起…十五庙会时，你也是这样拉着我的手…看烟花，数着一朵…又一朵，那时你…那么温柔…那么…英俊…我真…真的好喜欢——声音停顿，小手的脸忽然皱起来，象在隐忍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会有机会的，小手，云枢哥一定会再带你去看烟花。我承诺。轻轻为她拭着额上的汗。
云枢哥，我真的好想，好想每天都和你去看烟花，真的，小手忽然急切地握着我的手，生怕我离开似地，真的，其实我们可以——还没等她说完，我已点了她的睡穴。
追兵已经到了附近，再过不久大概就会发现了这个院落了吧。我望着小手恬静的睡脸，猜想她在梦中一定看见了最美最美的烟花。
我下定决心转身欲走。小手的手却紧紧地牵绊着我，无论我怎么掰她都不松分毫，于是我轻柔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说，小手，你看那朵五彩的烟花。
就像那次我说，小手你看，那是朵五彩的烟花。小手便放手高兴地拍了起来。
小手的手终于松开了。我将她绝丽的姿容最后一次深深地印在心里，转身，跃下，飞奔……
(四)
守卫军被我成功地引开，我撑着最后一口真气在前急弛。只想着死也不能死在这些人的手上…
直到筋脉俱断，再也跑不了多远的时候，我才避进一间普通的太监房里。原先睡觉的小太监早在看见我满身是血地走进来时就尖叫着冲出去了。追兵很快就会发现了吧。
不跑了，我盘着腿坐在地上，因为已没有力气再跑。
忽闻头上方传来一声叹息，我惊觉：谁？
横梁上跳下一长身玉立的男子，凤目入鬓，风神俊朗，月白色的长衣和发带因为这一下之势被轻轻撩起，端地有翩然出尘之感。如果不加上他嘴角那抹邪佞的笑的话。
那人像是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只见他边轻摇折扇边对我说，在下姓百，名琴川，常州人士。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嘛，嘻嘻，我是跟着你进来的。
看我不信，那人又继续说道，你没察觉不是因为你受了伤，而是我的轻功比你好上百倍不止。就连你师傅也说我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你是这一代的玉笔判官，百晓生的孙子？我问。隐隐知道他必是常州专门记录武林佚事的百家传人。
聪明。他倏地收紧折扇，挑了挑眉毛，不过，应该说百晓生是我爷爷才对。
看他如此泰然如山，仿佛所在不是皇宫，他也只是在一间普通房屋与人饭后闲聊一般，我心念一动，脱口问道，以你的功夫必是不把这皇宫放在眼里。
当然。他答。
如果带上个人呢？你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他一撇嘴笑道，你都是快死的人了，出去也无用。
不是我，是我的小师妹小手。我脑中闪过树上小手无争的睡颜，说，我希望你能带她出宫。
百琴川充满怜惜地看着我，摇摇头，我只是个旁观者，不能参与记录中的武林事。
我的心下沉，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
除非，百琴川忽又扬声，让我的心也跟着揪紧，除非，你用什么东西来交换，逼得我非得破例不可。他朝我眨眨眼睛。
我知道他这是在暗示只要出得起他满意的价钱，小手就有希望。我苦笑，20年前，十万两白银换得了一张皇宫地形图，20年后，一条命又该值多少价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