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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沧海泪凝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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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沧海的说法将那信插在箭上,射进了黎王府的后院,又在府外守了一天,看着黎王世子妃匆匆忙忙地带了一支精兵在夜色里往城外摸索过去,第二日她便背了浑身是血的世子黎焰回到府中,只是……她身后却跟了一群神色异样的百姓,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每个人的印堂周边弥漫了一股黑气,加上怒目圆睁或惶恐的神态,她觉得后脑勺隐隐发痛。

那是什么记忆呢?一张又一张黑糊糊的叫人恶心的面孔逼近,她被吓得忘了哭泣,忽然又入一人臂弯,眼前换了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孔。

她望着他澄澈干净的双目,只感受到他温软的唇在脸上细细吻着。

她一把拍醒自己。

怎么会有这般少女怀春般的幻想呢?更可怕的是……那人的身影竟渐渐地与沧海那道貌岸然的样子融在了一处。

静珠是万万想不到,黎城今时今日竟会这般骇人,一座病倒了的城市,四处散发着死亡的惶恐无措,人人面色苍白,恶魔在空中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沧海将她送出明月阁,提醒她不要从黎城城门进去,整座城市已经封锁了起来,皇家军队重重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天真地以为那是父王派过来保护黎城百姓的,走在连白日也这般冷清的街道上,听到稀疏的几个匆忙路过的人低声咒骂城外的士兵,她忍不住冲上去面红耳赤地试图解释什么,可那几个人只是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然后如避瘟神般迅速逃离。

在王府门前守了一天,偌大的黎城空荡荡的,只有似有若无的呻吟声如同命运的叹息般阵阵袭来,席卷了这座往日生机勃勃的城。平日宾客往来的黎王府此时却无时无刻不紧闭着它的大门,紧张地谢绝了一切关于瘟疫的袭击。只是似乎仍然逃不脱她的魔爪,她看见一个背着药箱的女人匆匆忙忙地赶到这里,那紧闭多时的大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静珠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人低声询问,“请问是神医谷的陈大夫吗?”

随后那女人便从门缝里挤了进去,消失在了那再次缓缓合上的大门里。

她找不到回明月阁的路了……不然她怎么会滞留在这如今如同鬼城一般,比傀儡城还要可怕的地方?无形的瘟疫不仅飘荡在城市的每个角落,还在人们心里阴魂不散,人人承受着恐惧和死亡的威胁,她看着飘荡在尘埃里的落叶北风再度卷起,总觉得心中郁结。

决定再到久州城外碰碰运气,可是之前是老神仙直接就刮了一阵风来把她卷去明月阁的啊……现在要她上哪去找这么一阵这么顺路的风?

等等!该不会是沧海那个老家伙估计使计把她赶出明月阁的吧?这理由名正言顺,她还是乐呵呵屁颠屁颠地跑出来就因为他的话语里好像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只要她完成这个任务回去,就能留在明月阁了。

她捏着那块成型的木块,望着上面斑驳的血迹,恨得牙齿咯噔响。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久州城外一片萧瑟,已是初春时节,可却毫无生意盎然,相反却是一片枯败衰竭之相,黎城早就将“世子妃是妖怪”这个传闻闹得沸沸扬扬,在瘟疫肆虐的时候,人们谈起世子妃便脸色一变,都要啐上一口,口中低声咒骂,好像人人与她仇大苦深一般。

黎王是父皇的叔父,按辈分她还得称这位世子妃为婶婶,虽素未谋面,可那日她自久州独自一人将黎焰背回来的身影还历历在目,她隔了重重人群遥遥地望着被压得抬不起头的她,背影孤独又执拗。可是人们不由分说地将能砸的都砸向那娇小瘦弱的身躯。她看见她的愤怒与执拗,夹在人群中的她身不由己地被推了出去。

静珠叹了口气便沮丧地离开了,她不知道那位婶婶有人们口中怎样的破坏力,她只看到她很柔弱,至少在她眼里是这样,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将这样的人儿与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联系起来。

可据说这衰败之相却据说是出自她之手,所谓杀了整整一支凶狠强悍的皇家骑兵的结果。静珠实在想象不出那副弱小的身躯里竟能爆发出这样强大的能量,她只看到她将自己的丈夫救了出去,将他们的王救了出去。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他们眼里只看到了恐惧,他们害怕强大的骑兵,可是更害怕能够战胜那强大的骑兵的她。更糟糕的是,骑兵已死,人们把破坏了他们平静生活的罪名不由分说地安在了她的身上。

可就算骑兵不死……他们又会怎样呢?

只是因为她杀掉了敌人,救下了世子,并为此付出了危害黎城的代价。

只是这在万物复苏的春日里,百花凋零,着实不是一个怎样的好兆头。

她正凝神细思,却不留神走到了怎样的地方——一个透着阴森骇人气息的山洞口前,杂草隐约掩盖了白花花的骷髅头,睁着两个空洞洞的眼眶注视着误入的她,隐约闻到干涸的血迹从洞口一直往外蔓延至她的脚下。

她晃了晃,强忍住满腔的不适和那作呕的冲动。

静珠右眼皮一跳,心觉不妙,于是当下转身要跑,只是讶然发现身后的树木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变换了位置,将她围了个密不透风。她惊叫着往后退,没想到后脑勺又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艰难地将脑袋转过去,刚好对上一个喷着热气的大鼻孔,鼻孔上方的眼珠发出凛人的杀气,鼻孔下方是嘴巴鲜血淋漓。

静珠还没来得及害怕,身子便不听使唤地垮了下去。

从狼脑袋后面冒出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少年面孔,与那凶恶丑陋的狼脸迥然不同,瞳孔是奇异的蔚蓝色,皮肤是不寻常的苍白,耳朵是尖尖的形状,粗糙的毛发被韧草根高高扎起,他伸出瘦骨嶙嶙的手臂接住了要倒地的她,免了她摔个狗啃泥的惨相。

“怎的这般淘气?”

少年赶紧甩开那狼脑袋,一手扶住静珠软趴趴毫无气力的身子,用闲着的另一只手朝身后走来的人比划着,口中呜咽着什么,满脸焦急的神态,比划一番后又满脸惭愧地低下了头。

闻声从洞口里走出的是一个紫衣男子,面色温和,语气温柔,他看着少年紧张兮兮的样子,又看了看静珠不省人事的惨白的脸,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无妨,这丫头只是晕血罢了。”

说着便及其自然地从少年手中接过静珠,拦腰抱起,与那少年一前一后隐入了昏暗的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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