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所以地将目光投向身边的老神仙,只见他只是一脸平静地沉默地俯视着城墙之下,她随着他的视线望去,漫天飞雪之下,那纯白的单调的世界里,一个穿着红衣的姑娘自雪地里缓缓起身。
静珠把眼睛撑得有铜铃那般大。
她看见姑娘懵懵懂懂地环顾四周,从那敞开的城门走了出去,那抹红艳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钟晚仍只是漠然地遥遥望着,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飞雪混杂着沙石刺得她的眼睛很是不舒服。
“老神仙……”她弱弱地唤了一声,希望他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才好。
钟晚目光凉凉地瞟了她一眼,道,“我没有时间带你去了。明月阁就在北方净土,有缘之人一下便能寻得,无缘之人只怕终其一生都见不到。”
见她脸上浮现了焦急以至于恼怒之色,他淡定地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带着我这副躯体从城门出去,去找一个叫钟凝的。”
说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钟晚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支撑一般倒在城楼的青砖之上,静珠赶紧伸手去扶,却见那身体在一束耀眼的白光里缩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偶掉到了她的手里,她尖叫一声差点把它丢下城墙。
这神仙说话都是这样有头没尾的吗……静珠暂时没有这个心思去吐槽,眼下怎么下城楼才是当务之急。她敲敲那精雕细琢的人偶脑袋,瞪着它脸上夸张高高扬起的嘴角,无可奈何地念叨着,“老神仙,你好歹说说怎么下去再离开吧?”
可是木偶还真就是纯天然的木偶,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正四处摸索找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趴在城墙上绝望地看着几十丈高的下面,心下懊恼之时,忽然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妖风,一瞬间将她席卷其中,她在这漩涡里翻来滚去,晕头转向,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也不知混混沌沌了多久,终于“啪”的一声狠狠摔倒了一片不软不硬的地上,猝不及防摔了个四脚朝天。
静珠默默微疼的后脑勺爬了起来,茫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底下原来浅浅铺着的是一层虚无缥缈的云雾穿梭着如萤火一般的星点,轻纱似的白雾缭绕于周身,似有若无的香气氤氲馥郁。沉睡在一片无边沉夜里的是遥遥微露云端的仙山与满怀着心事的明月阁,仿佛只有这轮明月肯将自己的温柔舍与这一身萧条,洒与那高阁一捧光辉。
她拍拍身上的灰泥站了起来,朝那边
门口的两个守卫模样的人拦住了她,他们戴着厚重的面具,锋利的大刀当在她的面前,发出凌冽寒光,只听见传来机械的毫无感情的冷冰冰的声音,“不得入内。”
“我是受一位老神仙之托……”静珠懊恼地拍拍脑袋,糟糕,忘记问老神仙叫什么了,只得含糊带过,拿着手上的人偶手舞足蹈、舌灿莲花地给两位冷漠无趣的门卫大哥解释着,“你们这是不是有位叫做钟凝的?”
“没有钟凝,立刻离开。”两位大哥仿佛被设定好似的,对视了一眼立刻下了逐客令。被层层面具阻隔,她也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
人有感情,面前的大刀可没感情呢。她只得沮丧地退后两步,仰头看着云雾缭绕的阁楼,头顶的月亮出奇地又大又亮,她看了许久觉得眼睛很酸,揉揉眼睛一眨眼眼泪就簌簌往下流。
奇怪,这月亮与从前在人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仿佛活了一般,波光盈盈,那其妙的感觉就如一汪春水般缓缓流过她的心间,莫名地就让好好的人儿想要流泪。月亮里面没有传说中广寒宫的影子,也没见着住着嫦娥仙子和她的小玉兔们。
她在门外干巴巴地等了许久,渐渐察觉出此地的与众不同。这座阁楼光彩照人,高贵奢华却门可罗雀,半天连只苍蝇都不曾路过,它仿佛永远沉睡在这场黑夜里,永远与那一轮圆月作伴似的,不曾有过昼夜轮回。明月阁浮在辽远的星河之上,四周飘满了虚妄的星点,五彩斑斓,五光十色,神秘又魅惑。
怪不得曾经那么多人心驰神往,挤破了脑袋,穷尽一生都要执着于这仙境。
等得久了,她托着腮蹲在地上,眼巴巴望着那流动的五彩微光,真真就以为自己身陷于醒不来的幻梦里头。
静珠小丫头终于失了耐心,想着这一路上虽然坎坷无比,但倒也没遇到什么坏人,倒也没什么天大的事情。怎料在久州孤城里遇到个无赖的老神仙,在这里又碰上两个脑子里灌满了猪油的护卫,莫非真的是被他骗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明月阁,也没有什么叫做钟凝的神仙。
她憋了一口气又提了起来,拍拍心口开始运气,然后使尽全身力气把手中的人偶遥遥往远处撒手一扔,冲着门口站得笔直的守卫大哥们一声大喊,“有人要闯进来啦!那里!”
木偶砸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哐当声,大概是被那边的声音吸引过去,那两个守卫都朝另一边跑去,静珠来不及窃笑,赶紧乘机撒开脚丫就想往里闯。那边两个人立刻察觉到上了当,在她面前闪现身影,一把大刀在她头顶迅疾划过,她赶紧侧倒身子,在地上滚了两滚才算躲过那致命的刀法,几缕被利刃割下的秀发在空中飘了有好一会才软软卧地。
她跌坐在地上傻傻地看着两把威风凛凛的大刀朝自己步步紧逼,哇的一声就掩面哭了起来,“你们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平时这招在对付太子哥哥和宋凌哥哥的时候非常受用,可是眼下这光景……她一边干嚎,一边通过指缝紧张地看着那两人丝毫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举动,该来还是得来,该解决还是得解决。
唉,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下只得落荒而逃这个法子比较切实际一些了。她这干嚎止得迅猛,赶紧爬起来便要往外跑,怎料慌不择路,她的右脚踩到了自己的左脚上,于是乎整个人的身躯都不得不失了重心往前摔去,眼看就要撞上那两把丝毫不知道躲闪的大刀上,脑袋得被劈成两半吧。
千钧一发之刻,她只得害怕地认命地闭紧了自己的双眼,等待脑袋开花的那一刻。这一刻却迟迟没有到来,额头和鼻梁被狠狠地砸到了什么地方上,疼得她眼前直冒金星,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惊奇地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死。
她跌坐起来,刚刚站着两个守卫大哥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被她刚刚丢掉的然后又被他们拾回来的那个人型木偶静静地趴在地上。她隐隐觉得后脑勺凉凉的,转头一看才被身后站着的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