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年十月二十日,时值仲秋,正是一年一度的月祭之期。越凡王在宫中宴饮群臣,举国共享祭月盛情。
今夜的月色真美,美中透着一股寒光。月朗天清之夜却是下着一阵毛雨,令某些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只是无论这小阵子毛雨如何挥洒,仍是抵不过此刻皇城中的喧嚣繁华,也抵不过城中百姓的盛情。
铜雀楼,皇城中最热闹的烟花之地。平日里不少达官显贵,皇子贵胄前来寻欢。亦有不少慕名而来的风流才子到此一游。今夜最是热闹,楼里皆是座无虚席,处处欢声笑语,实在是酒池肉林间,醉生梦死处,来者何人不沉醉期间。但凌绝峰却是例外。
一袭白色道袍的凌绝峰冷冷地伫立在门前,既不进楼,也不离开,只是生生地挡在此处。此人令楼里的跑堂煞是纳闷,这道士挡在此处,岂不扰了客人的雅兴,怎地掌柜却吩咐不可前去打扰这道士。若是这道士有何需求还要一答应,切忌有所怠慢。
一与凌绝峰同穿一式道袍的道士缓步前来,行至铜雀楼前,笑道:“凌师弟,离别许久,没想到今日一见,师弟竟是这般的英姿焕发。”
凌绝峰施礼道:“黎师兄说笑了。”
黎坤摇头道:“凌师弟莫要谦虚,如今的绝神宫谁不认得你这位天纵奇才呀?宫主近来可好?”
凌绝峰推托道:“师兄莫要再打趣我了,师父近来修为大增,已开始闭关稳固修为。只是今夜师父突然叫我来此,说来了便会有人前来接应。如今看来,那接头人便是黎师兄吧?”
黎坤点头道:“正是。”
凌绝峰道:“不知师父为何叫我前来?”
黎坤淡淡道:“宫主叫你来杀一人。”
凌绝峰眼色一冷道:“何人?”
黎坤笑了笑,道:“一条狗,一条不听话的狗。他便是如今的大理寺卿,刘正清。”
凌绝峰道:“为何要杀此人?师兄,你可知我从不喜欢杀人?”
黎坤并不说为何要杀此人,而是揶揄道:“呵呵,凌师弟,难道你忘了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说着,他拍了拍凌绝峰的肩膀,道:“去吧,这一切你是逃不掉的。”
说罢,黎坤便消失在雨帘之中。
凌绝峰看了眼自己那只拿着剑的手,竟发现它早已不住地颤抖。这只是一个开始,杀完第一个,还会再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直至双手染满了鲜血,腥臭难闻。若杀别人是开始,那杀自己兴许便会是结束罢。
凌绝峰叹了口气,而后喊道:“小二,给我来一壶你这店里最容易醉的酒。”
..
元丰年十二月初,这年的雪便来得有些早,下得有些逼人。
越凡境内东边的邺城便闹起了雪灾。今年这雪来的甚是令人猝不及防,眼看地里的好收成便要纳入仓库,当作过冬的储量。怎知一夜之间,这白皑皑一片竟将满地的心血毁于一旦。闹得这邺城方圆五十里的村子都不得安宁,因受冻受饿而死之人更是不下百人。一时之际,邺城周围民怨四起,强人横生。闹至末尾,邺城太守终是顶不住民愤,答应开官仓施粮,这场风波才勉强平息。
今日正是十二月初五,又是一年一度的祭山神大典。往年每条村子都会领着村里的年壮来到邺城外东边三十里处的青峰山去举行典礼,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家人平安。但今年的大典却是有些不同。只因大典前三天的晚上,有人见天空忽现一道闪光坠落至青峰山下,便有好事者寻了过去。接着便传回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回来的人说山神显灵,降下法旨,要求今年的祭品必须有童男童女各百,否则来年必将大祸临头,有血光之灾。
今日恰是阳光明媚,青峰山下此刻人声鼎沸,各村祭祀的人马业已聚集山下。相较往年的喜庆,此时所有的村民脸庞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一百童男,一百童女,皆不超过八岁。八岁正是一个娃娃最需要父母之际,但此刻却是被送上了祭台。
祭台上放着两堆食物,一堆是祭品,一堆则与孩童同放在一个巨大的木笼里,想来必是给这些孩童吃的最后一顿。可却没有哪个娃娃伸出手去拿,都待在那儿哭着喊着要爹娘,这哭声听着便勾起了台下之人的不忍。一时间,不少人纷纷低下头颅,不敢望向祭台。那些被选中的孩子父母,无不痛哭。
祭台之上站着一位穿红袍的老者,他便是大祭司,各村都称他为红老。因为他的姓名鲜有人知,只听说他是村长在外边请回来的高人,于是各村的人便称呼他为红老,只知道他是大祭司,至于他从何而来,那边更是神秘了。
红老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叹了口气,道:“大家且安静,听老朽一言。”待下面的哭声有所收敛,便继续道:“各位就莫要再难过了,今日之事,乃山神的之意,志在为各位祈福消祸。况且被山神选中,亦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此话说得冠冕堂皇,令周围原本已有所沉寂的声音在此刻再次涌起。
“放屁!快还我儿来!”一村妇喊骂着,面对红老的威仪丝毫不怯。若非她的丈夫紧紧地拦着她,想必她早已冲上去要人了。
红老眼睛一眯,将目光转向村长。村长不由觉得一个激灵,紧忙示意手下之人前去将妇人带下去,免得又出什么乱子。
恰在开始祭典时,一匹驴子背着两人自远方悠悠而来。来者一男,一女。男的看似十五六岁的模样,女的与之相仿。二人一来,便吸引住了周围人的目光。此地是穷乡僻远,何曾见过如此漂亮的姑娘。特别是她那醉人的声音,虽是在骂那少年,但却丝毫没有令人觉得她在骂人,反倒是像在打情骂俏。
二人走近此地,只听那女的嚷嚷着骂道:“哼!都怪你这大师兄!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跟你同坐一头破驴子!哎哟!颠死本小姐了。你这木头。”那驴子好似听懂主人骂它一般,竟也低下了头颅。
二人便是逃走出去的秦小刀与齐向晴。这几天下来,二人游历了不少地方,可是乐坏了齐向晴。外面的花花世界看得她既是眼花缭乱,又是新奇有趣。虽说这刁蛮小姐有时的确任性,可本性却是不坏。秦小刀在这几天里,有她陪着,竟不知不觉间快活了许多。只是齐向晴那古怪脾气实在是令人难以揣摩。
秦小刀气道:“凭什么怪我呀!我都说了这条路方向不对,是你自己偏说要走的。”
齐向晴更是气愤,道:“都怪你,都怪你,知道本小姐不认路,也不拦着!这不怪你怪谁?”
秦小刀从驴背上跳下,自知好男不与女斗,便道:“好吧!都怪我行了?现在你骑你的驴,我走我的路。”
齐向晴指着他,气不打一处出,哼了一声,便各自不再理会。
秦小刀突然停下。
齐向晴嗔道:“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想要吓死本小姐吗?”
秦小刀摇头道:“不是,你看前边儿,聚着不少人呢,不知要做什么。”
“你在这儿呆着,本小姐前去看看。”
“喂,你..”秦小刀话还未完,齐向晴便已跳下驴背走了过去。
齐向晴走近人群,向其中一位问道:“这位大叔,请问你们为何聚集在此?”
大叔叹了口气,道:“今日正是我们这儿一年一度的祭山神大典,所以我们便聚在青峰山下举行祭典。”
齐向晴不解道:“既是祭山神,为何看你们这般愁眉苦脸的?”
那大叔又叹了一声,问道:“这位姑娘,你是刚到这里的的吧?”
齐向晴点头道:“是的,小女子刚从远方的海滨之地而来。”
大叔道:“这便难怪了,今年发生的事情,姑娘是有所不知。今年不知道是造什么孽了,这雪居然下得这般早,而且下得这般的猛。害得我们这方圆几里的村子种的庄稼都遭了秧。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前三天的晚上,山神居然显灵,说要一百童男,一百童女作祭品,才能消去这场灾祸。”
秦小刀一直在后边听着,听到这不由骂了一声:“放屁!”接着道:“这那是什么山神,根本就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
那大叔一听,被吓一跳,立马作了一个嘘声,示意秦小刀小声点儿。他左右张望,发现没有人听见刚才的话,便舒了一口气,道:“你这小娃子,怎可如此无礼,亵渎山神是要被活活烧死的。别再乱说了,若是被别人听见,我可救不了你的小命。”
“是是是,对不住,我师兄脑子从小便缺根筋,说话总是胡言乱语的,这位大叔莫要见怪,我在此替大师兄道个歉。”齐向晴道。
“你!”秦小刀哼了一声,便自顾朝着祭台走去。
齐向晴一把将他拉住。
“你拉着我做什么,你放开我,我要去救人。我才不信什么鬼山神呢!你快放开,难道你忍心看着这些娃娃一个个地都被那妖怪吞了?”秦小刀挣扎道。
齐向晴凑近他耳边道:“你急什么,本小姐又没说不救。”
“真的?”
“难道师妹还能骗你这大师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