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说错了,对于他,我只有感情没有节省过。
我就这样在时间的漩涡里跌撞拼凑着回忆,每一帧画面刺痛又美丽,想一点一点化作我告别的语言。他每一次离开每一次回来,我好像从来没有好好跟他讲过再见,只是任由命运徘徊,让他拼命流离在这世象。
他年轻时的挥霍还是反噬了自己,捱过那么多的夜色,消沉那么多味香水,终有一天将自己消耗殆尽。他害了严重的病,没钱医他也不想医。于是开始了终日昏睡,哭醒又昏睡,四肢乏力得撑着还那么精致的面孔,可惜再没有那般神气,再惹不来爱慕。
那天泛黄的灯光颤抖着打在他发梢,恍惚间我盯住那些凌乱头发,有些看不清那是反光,还是他已老出了白发。我从来没想过他老的样子,他明明不会老的…不知哪里触动,我湿了眼眶。
“点啦?点哭啦?(怎么啦~怎么哭了?)”
我木讷地看了他太久,竟看的他有些害羞。暖暖的拇指划过我脸颊,他边帮我擦了泪边依然笑着。我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又说不出话,紧咬着嘴唇。
“睇头发吗?我啲头发……(在看头发吗?我的头发……)”
他察觉到我眼神落在他头顶,眉目有些诧异神情,依旧修长的手指捋了下头发,指缝带下的却是一大把掉发,黑白间着,一大把……
他让我明白这个世界可以多么冷酷,却也让我感受在这败笔的人生里还存留着善良是何等感动。
他或许不曾想过,风流自在,游走无数怀抱都毫不费力的自己最后还是把日子都渡在了这破旧砖楼里,没有任何漂亮性感女仔,只有我一个不知辈分的细妹。每天缓缓支起身子,用着好像卡在咽喉的微弱力气,侧过身看他能及唯一的风景,不过那扇窗外的柿子树,就这样混沌的眼神又数了十几年窗台溜走的猫和房檐有几声鸟。那些姨娘终嫁了别人,大佬要返工,只有我因为还没长大无处可去,会来时常看他,用打工的钱给他换了新手机和号码。
他也喜欢我来看他,喜欢跟我讲电话,因为他知道不管他变得如何狼狈,在我心里他永远是和从前一样迷人的后生仔。
的确如此,或许是因为我参透他的苦涩,或许是因为曾经依靠罢。
我发觉我已在这泛黄的灯光下等了好久,等他醒来,想跟他说一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