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在宫中用过午膳,便随药王爷爷动身下龙首原,去赵王车马处。
“爷爷,为什么您给英国公与太平公主开的都是安神的方子?”
“何止这二位,你爷爷我今日诊的多数人,嘿嘿,都用的是不同种药材的安神方子。”孙药王捋着胡子,洋洋得意道。
“从气色看,英国公与太平公主,全不是同一种病症。”漱玉顾自说话,并没明白爷爷的意思。
“乖孙,你年纪尚幼,还不明白一些道理。有些病自己能治,有些病医者能治,还有些病啊,并非人力所能疗愈。生死有命,那是老天的事情。”孙药王摇头晃脑,语气中透出惋惜。
“难道太平真没救了?”漱玉觉得小公主天真烂漫,心下一惊道。
“非也,此乃天机,过些时日你自会知晓。”
二人说着已到赵王马车近前,听得车内父子谈心,一时不好打扰。
药王于是领着漱玉到玄武门方向,讲起了当年皇家兄弟间的故事。
马车内。
赵王父子一东一西对坐。
“穆儿,你竟这般恨乾旦,恨到致他于死地的地步。”赵王李福自幼便过继给了隐太子建成,远离爹娘被送往封地。打记事起,他身边所有人,皆敬他怕他。包括李穆早逝的母亲,李福的唯一王妃。
唯遇乾旦,他才知晓人与人之间,真有戏文里的相知恨晚。即便二人在戏情戏理上有分歧,也能直言不讳,坦诚相待。
在李福心里,乾旦便是这世上,至真至善之人。他怎么也不能理解,这样一个好人,怎就让自己的儿子恨之入骨。
“不,穆儿并不恨谁。”李穆看着父亲苍白的面容,低头小声嘀咕着:“与其说恨,不如说是,穆儿常偷偷想着,自己若是他这般的人物就好了。但穆儿明白,无论怎样,自己都不可能与乾旦一般整日与父亲谈戏,况且穆儿对戏曲不胜其扰……
穆儿见市井小民家的娃,做错事挨打挨骂,满街哭闹。但是打骂完了,有娘哄着,有爹抱着。穆儿如今做了一件天大的祸事,父亲却一如往常,对我不理不睬,不予责罚。穆儿觉得,自己许是想错了吧”
“你过来,到爹这来。”赵王直了直虚弱的身子,伸手示意李穆。
李穆全身僵直,怯生生挪到父亲身侧,作着受罚准备。
李福扯过儿子的胳膊,一把抱住了他。
十三年来,李福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儿子竟长高得这么快,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忽然间长大了。
两日的悲痛,多年的苦楚,一齐涌上心头。李福不禁落泪下来:“穆儿,你是个好孩子,你没想错,是为父错了。为父不知该如何做这个所谓的赵王,也不知该如何做一家之主,更不知该如何做你的父亲。为父只在与乾旦相处时,做着自己。为父自私地忘了,我不能只做我自己。”
穆世子趴在父亲怀里,此刻他好想嚎啕大哭一场,可惜他做不到。
欲哭无泪,因为他自幼便不会流泪。
此时外头传来“耶耶耶耶耶耶耶耶”的鸟叫声。声音越来越近,到马车近前停住了。
“传周王殿下话:听说叔父和弟弟要走,李显本该来送。怎奈受托于母后,要事缠身,只得让下人将这份薄礼拿给穆儿弟弟。希望有这小雕作伴,穆儿回去读书习武,不至于太枯燥。”
赵王父子整理好仪容下车。李穆接过鸟笼,道:“这不是周王府里那只大雕么,可归我了这回。还是显哥对我好。”
说罢拿起太监手里的肉食,逗着雕玩。
那雕不着急吃肉,只“耶耶耶耶”个没完。
此时从玄武门正走过来的漱玉听得真切,这大鸟说得是:“天杀的山人族小男娃,害得老雕好苦,老雕与你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