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闯的船比李永孝晚到整整十天,李永孝在军营只呆了三天,第四天离开时李闯还在船上休养,这十天春兰是度日如年。
村里对李永孝的话也是产生怀疑。看来李闯凶多吉少了,李闯的那点家业也有几双眼睛盯着,拉拢李永孝下水的人开始邀他吃吃喝喝,手里有钱的李永孝在家也受不了春兰的眼神,索性躲到镇上,隔三差五的宿在小翠的温柔窝里。有钱的男人就是豪橫,大金牙来了都让小翠打发走。但是传言让他有点坐立不安,李闯死了,李永孝得了赔偿,你看他日子过得多滋润。
传言自然躲不过刘家老太太的耳朵,老太太每天对着白眼神牛唠叨。一牛一人老太太有点糊涂,摸着牛角表弟长表弟短的叫着。李闯生死牵着两个人的心,一直在期盼和失望中度过。
沭河的冷风吹的坐在船头的李闯有些木然,以后的路还是一片茫然。自己为什么遭此劫难,一直在心头留下深深的问号,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得罪人的事,那怕恶语相向的事也不曾做过,谁会对自己下此狠手,以后又该如何应对呢?这时候李闯还不知道赵双权这个表叔让他们家在镇上已经是超然的存在。
清晨的阳光披在李闯身上时,久别的向阳镇码头也适时的出现在眼前,李闯道别船家上岸。这是李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也是自己的一次重生。脸颊消瘦,多了几分刚毅,一个更加成熟的男人就是在一次次的磨难中成长了起来。
喝了碗豆浆,拿着烧饼油条就急匆匆的往家里赶,他的春兰这些天不知道被多少眼泪洗面,想到有人惦记,心里暖暖的,做个有人惦记的人是幸福的,让惦记自己的人幸福是快乐的,只是林凤也在惦记自己,自己怎么才能让他幸福呢?
李闯的腿是长的,走的速度是快的,不过怎么也快不过自己的心。离午饭还早,李闯就出现在村头,迎面而来的村邻看到这个高大的男人,惊愕转为热情打探李闯的经历,想要获得第一手资料,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也为在饭后的谈资中有绝对的话语权。李闯只是笑笑,问个好,就匆匆离去,乡邻在惊诧中隐约觉得这个人身上多了点什么,像某个老爷?可他现在遭了大难,钱都亏没了拿什么做老爷,真是笑话!
春兰在家早早起来做饭喂猪,打扫院子,李永孝经常不在家,春生爷俩一日三餐都和春兰一起吃,也为春兰减少一些忧心,吃完饭爷俩就去地里劳作,春生是田间好手,两家的田地被经营的地肥苗壮。
打扫完牛棚,春兰呆坐在牛槽上,温和的阳光洒在身上,有点慵懒,身子也倦了。早上吃饭总是恶心,下午还要午睡一下才能恢复力气,操持家务。
坐在牛槽上的春兰似睡非睡,院子大门被轻轻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闪过,出现在春兰面前披着阳光灼灼生辉。春兰的眼中荡漾出一汪秋水,顺着脸颊如泉般涌出。
二十天的生死别离,这对小夫妻再次相聚,李闯把春兰抱在怀里,脸上的泪擦也擦不完。
“我去给你做饭,你都瘦了!”
“我烧火。”
李闯吃了春兰精心做的午饭,看着春兰安静平和的睡着了,一个人到田里看看春生,还特意在村里兜了一圈。和村里人打了一通招呼,宣示一下自己回了,大家还是很关心他还能翻身吗,有人要他老老实实种田,你看我们一辈子泥腿子,不也挺好,安稳踏实。李闯都点头称是,走后就是大伙一阵议论,什么老话说什么人什么名,命里没时别强求。
来到自己田里春生和孙老拐正在劳作,看到李闯,孙老拐佝偻的身体一下变得直立了许多,春生则是丢了锄头朝着李闯飞奔过来,死死抱着他,号啕大哭。
“村里人都说你死了,姐夫你活着回来真好,真好啊!”
这个十九岁的男人已经无形中成了两家人的脊梁骨,一家赌鬼一家残疾,在村里面他们的后人不自觉的低人一等,时不时成为别人开玩笑的对象。
“春生,你以后娶媳妇一定要和你大分开过,别让媳妇和你大有一腿啊!”
春生年纪小听不懂,只能气愤的回一句,
“和你大才有一腿呢!”
众人哈哈大笑
“我大两条腿呢”
春生这才知道人家笑他大是个瘸子。
自从李闯置了家业,有了资本,春生在村里越来越欢快,田间地头夸他庄家种的好,地整的平,牲口侍弄的一身膘,好多家闺女都看上你喽。
春生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身后站着姐夫。姐夫回来了,自己不再是背后空荡荡的任风吹。
李闯接连又去了韩大婶家,老两口擦着眼泪,问李闯可有什么困难,自己卖豆腐这些日子也挣了点钱,李闯送过来的小猪也养大卖了,春兰又给他们抓了一头也百十来斤了。李闯知道老两口刚有点积蓄,这都是存的养老钱自己怎么能拿。
告别老韩家,李闯一路直奔董老爷的青砖大院,李闯要来拜访这个自己的生意领路人。有很多事需要董老爷指点。
董老爷是悠闲的也是寂寞的,和他一样的有钱人,享受着他们那个阶层应有的生活,可他多年秉承的勤俭持家让他和别的有钱人格格不入,看到他家扛活的长工和那些佃户,他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短浅的目光,懒散的状态,喝点酒聊的天南海北,却都是别人的故事,一群人还津津有味。要么几个男人抽着烟探讨那个媳妇胸大,那个女人腚肥,吹嘘自己偷偷摸过那个女人的手,又白又软。
每每听到这些,董老爷都用鄙视的眼光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一来二去,董老爷的儿子过着老爷的生活,孙子过着省城里生香活色的生活,自己在乡间过着寂寞的生活。李闯无疑是自己在乡间看到的奋进,踏实,聪明的年轻人。和李闯聊天探讨,才会让自己这台日渐腐朽的机器转动起来,是让他快乐的。
李闯的到来,让董老爷兴致颇高,躺在摇椅上听李闯的遭遇,也是惊出一头冷汗。隐隐察觉在向阳镇或者是汤沟镇有人要置李闯于死地。两人一一排除,汤沟镇没有触犯任何人的利益,那只能是咱们自己的地盘上找,董老爷是老到的。
一一排除下来,卖豆腐的麻子是不可能,就算有心也没这个实力,卖地的刘培根也是不可能的,毕竟只是公平买卖,没有什么巧取豪夺。那会触犯谁的利益呢?两人一时想不出来,董老爷问李闯刘培根为什么卖地,李闯倒是听春兰说了些,是在徐二老爷那赌钱借了印子钱,还不上只好卖地了。
董老爷撵着胡子,若有所思,问道:“你知道徐二家的地都是怎么来的吗。”
李闯毕竟年轻,不知其中的奥秘。
徐二的地有一半是用两种手段得到的,一个是诱使别人赌钱输了,借钱给有地的人赌,输了就低价收地,因为别人听说徐二都不敢出价,最后只好低价卖给他了。地块小,或者远,他就在把地卖给别人,赚个差价。地块大,离自己家的地近就留着自己耕种。第二就是一些人吃了官司,他就帮忙花钱走门路,临了就是你花钱消灾,没钱就会把地抵给他,还要对他感恩戴德。早年镇上张李两家打官司,他是两头帮忙,最后两家卖地卖房,都没占便宜。徐二一心赚快钱,他自己不想经营土地,有一部分就转让给徐大老爷。徐大老爷是忠厚,不过他的地就没那么仁义了。
“李闯,你自己掂量,自从你生意越来越好,你爹是不是也不在鞍前马后的伺候他了,这都是利益脸面,你挑战他在社会上的地位。”
“真是这样啊,真是这样。”李闯恍然大悟。
“那可怎么办呢?”
董老爷一听笑了,你小子还知道装蒜了。
“你有什么好怕的,保证以后徐二看见你都躲着走。”
李闯恍然若悟,是啊,自己也是有靠山的人了,只是心里并不踏实,靠山也没那么实在。毕竟自己和人家都没什么交往,就凭着这点亲戚关系心里实在没底。徐二这个人应该怎么对待,刘家才是关键。
临走时董老爷看李闯思绪不定,大声说道:“你有神牛,还有枪杆子亲戚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