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传,要以图片或照片为主体,图片要具有真实感、直观感、现场感以及所渗透着的历史感和时代感,还要形成传主一生经历业绩的历史系列,至少传主经历的主要历史阶段、主要的业绩成就须有系列图片。
《宋美龄画传》就搜集了从宋美龄幼年到她人去楼空的照片二百多幅。这里特别强调的是系列图片,倘若没有形成系列,那就必然以文字传记为主体,那图片就成了传统传记的插图,那就算不上什么画传了。其次,图文的相辅相成。图片即便形成密度甚高的系列,也不可能把传主生平事迹全貌、所处的历史环境和生活环境、周围相关的各类人物等等一一交代清楚,这就需要另有相关的文字资料作为补充。
《宋美龄画传》里就有研究宋美龄生平的专家林博文撰写的六万余言的宋美龄传略。另外,就是与照片相配合的解说性文字。一方面观者无法从照片上看出来的时间、地点、姓名、身份……自然需要简括说明;另一方面也不妨增加一点儿评述性和幽默感。
最后,从内容或取材上划分,可分为:
1.外传
原为古代的一种传记形式,指有别于列入家谱、列入史书的本传而言,多记载本传以外的补充材料,所以取名外传或称别传。这种形式至今沿用,但取材和写法有新的发展变化。例如,余雍和的《周旋外传》,虽然也记载了周旋一生的遭遇,但取材时有一些轶闻轶事,较多侧重于传主的私生活——几次不幸的婚变。还有的是人物的“秘史”或“秘闻”,有的也就是外传或别传,像奥克塔夫·奥布里的《拿破仑秘史》就是如此。
2.评传
评传的根基还是传,当然要记载一个人的生平、思想、事业的历程,但对这些要有深入全面的评论,以至于这种评述文字所占的比重要大于纪实的篇幅。换句话说,虽然二者缺一不可,但是“传”却作为“评”的依据而存在,“评”决定“传”的内容,评述性是其写作特色。例如,《巴尔扎克评传》的写作重点是研讨传主的思想和创作道路,特别是评价各个阶段的代表性作品。
一部评传的成功与价值不在于“传”的完整与细致,而主要是看其能否提供可作为评价人物的丰富材料,能否对人物身上众说纷纭的问题提出令人信服的创见,能否对人物事业方面的成败功过作出深入细致的剖析。简言之,是看其“评”的深度和广度。
二、基本特征
任何一种文体都有个写得像不像的问题。传记也是如此。你把它写成了报告文学,写成了家史,或者按一般回忆录的要求来写,都不行,必须要写得像传记。这就要全面地把握传记的基本特征:真实性、准确性、整体性和历史性。
(一)真实性
真实性是传记的灵魂。《李维汉同志谈烈士传记的真实性问题》一文指出:“第一要真实,第二要真实,第三还是要真实。真实,真实,再真实。”《革命烈士传通讯》1983年第1期。足见失真就意味着传记的灭亡了。
传记的真实性首要的是史实的真实可靠,在历史上确有其人,确有其事,确有其言,确有其行,就连人物的思想感情的内在变化,也要有根有据。重要的事件不能虚构,就是生活细节,也必须是实况写照,以逼真取胜,不能有丝毫的夸张和想象。即便是文学传记,也不能掺兑假人假事,不能虚构故事情节。艾芙·居礼在《居礼夫人传·导言》里以凝练感人的笔墨描述了居礼夫人的业绩之后也讲过类似的话:“这个故事极像神话,假如把它稍加装点,我以为简直就是罪过;所以我所叙述的事迹,都是我确实知道的,我不曾改换一句重要的言词,也不曾捏造过一件衣服的颜色,事情都确实曾发生,引用的语句也都的确说过。”
既然对传记的真实性需要如此的尊重,而不能有任何虚构的东西,那么文学传记在进行适度的艺术加工时,这个“度”该如何把握呢?
马良春在这方面有一席话讲得比较具体,有一定参考价值:
艺术性实际是一个写作手法问题,传记文学应该带有创作的特点,要描写出有血有肉、活灵活现的人,给人以立体感。在有些方面进行细节描写时,总免不了有想象的成分,特别是对那些已不在世的作家。我想,只要在不违背作家本事真实的基础上,想象还是允许的。譬如,心理描写,一个作家在想什么,谁也不能完全把握,只要作者的描写从本质上抓住了作家的思想特点,有些描写即使不一定完全是作家实际所想,也是不出格的。言谈也是一样,传记中写作家说话,有的是见诸文章,有的不一定,引用的言语,不一定与当时说话一字不差。再如风物描写,作者不违背作家生活的地理环境特点的基础上,是可以作些渲染的。《传记文学的科学性和文学性》,《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84年第2期。
这就是说,传记文学的描写也好,想象也好,渲染也好,只是带有文学创作的某些特点,而不完全是文学创作;所求得的不是艺术真实,而是人物的本质真实、人物及其环境的实际特点。这个“格”不能出。
(二)准确性
传记写人就要准确地反映一个人的全貌。鲁迅在评价陶渊明时说过:“这‘猛志固常在’和‘悠然见南山’的是一个人,倘有取舍,即非全人,更加抑扬,更离真实。”[《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六至九)》]因此,可以说,准确性也是从全面性的角度再次强调真实性。
杰出的文学家郁达夫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呼唤“新的解放的传记文学出现……”而后讲了至今仍有现实指导意义的一段话:
新的传记,是在记述一个活泼泼的人的一生,记述他的思想与言行,记述他与时代的关系。他的美点,自然应当写出,但他的缺点和特点,因为要传述一个活泼泼而且整个的人,尤其不可不书,所以若要写新的有文学价值的传记,我们应当将他外面的起伏事实与内心的变革过程同时抒写出来,长处短处,公生活与私生活,一颦一笑,一死一生,择其要者,尽量来写,才可见得真,说得像。
由此可见,片面地或者说只择其一面记述一个人所谓的真实,这不是传记所需要的真实,因为它不能准确地写出一个活泼的人、一个完整的人。传记要写出一个人的美点与缺点、外表与内心、长处与短处、公生活与私生活,这才能写出“全人”的传记,而不是“完人”的传记。
(三)整体性
传记的整体性特征可以从两个方面来展示:一是把传主的生平经历、精神世界、事业成就和时代风云扭结成一个系列的整体来写;一是由于传主是某一方面的名家学者,就侧重于或思想发展,或创作成果,或革命活动,或艺术生涯,或科学成就等某个系列进行整体性的反映。
鲁迅的《自传》,全文不到九百字,但也按照时间和地点变迁的系列,写出了自己从1881年出生到1934年左右的学业、工作、社会活动和创作生活的经历,而且还在旁敲侧击当中暗示出社会处境的险恶。这让读者看到的是一个作为革命作家的整体的鲁迅。
强调传记具有某种系列的整体性,就便于和某些写个人事迹的报告文学、回忆个人经历的散文区别开来。比如直接以某个人物为题的篇章——《藤野先生》和《范爱农》,写出这两个人物感人肺腑的事情,而并非以一系列的经历身世从整体性的角度为人物立传,只是跳跃性地回忆一个人的两三件事;或虽然回忆人物的某一段经历,但只是从事例的典型性角度组织材料而没有形成某种系列的整体性,则不能看做人物的传记。
写真人真事的报告文学作品也不能当做人物传记。像穆青的报告文学名篇《为了周总理的嘱托——记农民科学家吴吉昌》,不是按照时间、地点的系列形成整体性来再现人物的生平业绩。所以,如果不强调传记的整体性特征,很可能报告文学、人物通讯、人物特写等就都要进入传记行列了。
(四)历史性
传记当中的人物,包括与传主相关的其他人物,都在一定的历史长河和时代气候中生存、成长,写人物传记必须要反映出历史和时代对人物的影响,以及人物对历史和时代的反作用,这就是传记写作所要表现出来的历史性。
传主的思想活动、社会活动、创作活动,乃至重要言论、家庭生活都是一定的历史环境、时代风云的投影和闪光,写人物传记当然需要交代传主生存、成长的历史背景,但更主要地还是揭示历史的进程如何造就这个人物,即所谓时势造英雄。写出历史环境在传主身上的各种作用力和影响力,使人物具有历史感和时代感。
另一方面,立传的名流伟人对于历史的进程都有不同程度的推动力或逆动力,这就是所谓的英雄造时势。俄国如果没有彼得大帝,恐怕在世界历史上就不会那么跃进式地出现一个强大的俄罗斯帝国。《彼得大帝传》的作者尼·伊·帕甫连科对于彼得大帝推动俄国历史发展的积极作用给予了充分的出色的描述。
总之,恰到好处地揭示出传主与所处的历史时代的互为依存又互相作用的关系,在传主的身上看到了历史,在历史的舞台上又突出了传主,也就是安德烈·莫洛亚所正确概括的:“传记是历史形式之一,因为我认为人不仅是受历史法则支配的客体,而且是创造历史的主体。”有了如此传神的具体写照,就使人物传记具有了历史性。
三、写作要求
优秀的人物传记作品,传主要具有立体感,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这种立体感的获得,主要取决于人物的形象化和个性化。
(一)传记人物的形象化
1.强化事件的具体性和可感性
传记人物形象主要是放在一些大小事件之中进行刻画的,如果把这些事件描摹得富有具体性和可感性,那将使传记人物形象生动。例如,《居礼夫人传》写到居礼夫人临终的时刻和简朴的葬礼两件事,给人难以忘怀的身临其境之感。作者对于居礼夫人临终时刻的一举一动、一思一念、一言一语,都有极细致的描写。如果说这似乎是线条细密的工笔画,那么居礼夫人的葬礼就是只用几笔粗线勾出的一副写意画:
1934年7月6日星期五下午,居礼夫人谦卑到了死人的住所;没有演说,没有仪仗,没有一个政治家或官吏在场。爱她的近亲、朋友和合作者,看着把她葬在梭镇墓地。她的棺材放在彼埃尔·居礼的棺木上面,布罗尼雅和约瑟·斯可罗多夫斯基向墓穴洒下一把从波兰带来的泥土。墓碑上又加了一行新记载:玛丽·居礼斯可罗夫斯卡,1867-1934年。
葬礼简单到了“谦卑”的地步,三个“没有”和“一把”泥土,以及“一行”记载,引起了人们多少深远的联想:居礼夫人艰辛的一生,她的奉献精神,她的崇高美德,她的伟大人格,她的纯洁灵魂,她的谦逊胸怀……这简朴的粗线勾勒具有何等诱发想象的魅力。
工笔画以其细针密缕的彩线获得了具体性和可感性,写意画的具体性和可感性则在人们的联想和想象之中求索,这是更为具有美感价值的笔力。
2.捕捉富于感染力量的细节
富有特征性的细节有助于增强刻画传记人物形象的力度和深度,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细节描写不仅揭示了人物性格的特点,推动事件或情节的发展,而且有的细节还蕴藏着深刻的寓意,能启发人们的思考。
《居礼夫人传》中彼埃尔和玛丽在简陋的棚屋里观看镭的发光的细节笔墨,是非常美妙动人的:
但是这一晚她不能专心缝纫,她很兴奋地站了起来,放下针线,忽然说:
“我们到那里去一会好不好?”
她的请求语气是多余的,因为彼埃尔和她一样极想回到他们两个小时以前离开的棚屋。镭,像活着的东西一样地奇异,像爱一样地使人依恋,正在叫他们到它的住处去。
……
玛丽说:“不要点灯!”接着轻轻地笑了笑,又说:“你记得你对我说:‘我希望镭有美丽的颜色’的那一天么?”
几个月以来使彼埃尔和玛丽入迷的镭的真相,实际上比他们以前天真地希望着的样子还要可爱。镭不只有“美丽的颜色”,它还自动发光!在这个黑暗的棚屋里没有柜子,这些零星的宝贝装在极小的玻璃容器里,放在钉在墙上的板子或桌子上:它们那些略带蓝色的荧光的轮廓闪耀着,悬在夜的黑暗中。
“看哪……看哪!”这个青年妇人低声说着。
她很谨慎地走向前去找,找到一张草面椅子,坐下了。在黑暗中,在寂静中,两个人的脸都转向那些微光,转向那射线的神秘来源,转向镭,转向他们的镭!……
她永远记得看荧光的这一晚,永远记得这种神仙世界的奇观。
先以玛丽对孩子的淳朴和深挚的爱——看着四岁的小女儿入睡,为她缝制围裙,作为铺垫;但此时此刻居礼夫人“不能专心缝纫了”,她还有更为依恋的心爱之物——闪着荧光的“镭”。她和丈夫谨慎地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椅子坐下,看着那“镭”的微光,那神秘的射线。“镭”此时真是神采奕奕,在两位科学家心目中有了人性,有了人情。这是一个写得使人深感亲切、备觉传神的细节,可以见微知著,看出伟大的科学家对于科学事业爱得如此深厚,如此痴迷,如此纯真,为此,他们献出了全部精力、全部的青春与生命。他们成功的奥秘也在于此,这就是细节生发出来的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