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珞关上门抱着脑袋反复想着古爷爷的话,绞尽脑汁在努力回忆,可是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她真的是玉珞吗,可是她记不起自己的过去。罗珞颓然倒在床上。
她摘下脖子上的玉珏,拿在手里细细打量。圆圆的玉珏通体剔透,温润光滑,玉中层层云翳,在夕阳下透出温和的光亮。这块她戴了二十年的玉珏中,竟然会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真是她以前怎么也不会想到的。鬼王应天仕的灵魂就在这块小小的玉中吗?
罗珞把玉珏凑近眼睛,很努力地想要看见什么,可是却什么都看不到。她正泄气地重新把玉珏戴上的时候,忽然下午那种若有所无的感觉又来了。
罗珞跳下地,兴奋又紧张,是鬼族吗?太好了,自从上次牛刀小试后,她就一直跃跃欲试。
门声突然大响,周九微的声音:“罗珞,开门!”
一听到这个人的声音,罗珞就莫名其妙地生气,刚才他对高其的评价还没让她消气呢。
她沉着脸打开门:“干吗?”
周九微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径直问:“你感觉到了吗?”
罗珞一怔就明白了,惊讶说:“你也感觉到了?”
周九微气恼:“神师玉珞,别忘了出色的术师可不只你一个。”
罗珞立刻兴奋起来:“那我们怎么办?我感到它在东面。”
周九微一摆手:“自然是尽快过去了,还问什么,走吧!”
周九微和罗珞追着灵觉一路来到市东的一处旧房拆迁的工地时,暮色已经很深,堆满瓦砾,断墙颓破的工地上,工人都已经下班休息了。
灵觉非常的强烈,就是这里。
罗珞惧怕中带着点儿冒险的刺激感,到处观望。周九微却早已见惯了,不紧不慢地用锐利的眼神扫视着整个工地。两个人强烈的灵能渐渐在工地形成了强大的气场,被笼罩其中的鬼族很快就被迫得现了原形。
只听一阵阵阴森森的嘤嘤低泣从瓦砾堆中传来,罗珞浑身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向周九微身边靠去。
周九微皱眉,唤起咒术,大喝一声:“现身!”
一股强气射向瓦砾堆,一个女人的灵魂顿时从瓦砾堆里被逼了出来。罗珞吓了一跳。
这是个典型的鬼族,披头散发,哀声哭泣着:“饶过我吧,饶过我吧……”
罗珞诧异地发现她的穿着颇为时髦,好奇地大着胆子说:“你是谁?干吗在这里纠缠不散?”
女人哭着说:“我是曾经住在这栋楼里的人,我的丈夫是个成功的商人,可是他抛弃了我,和别的女人结婚了。”
周九微耸眉:“你就是因为这个不肯离开去转世?”
女人止住哭声,恨恨地说:“我要让那个女人付出代价,我不会走的!”
罗珞被她凶狠的样子激起了厌恶,问:“你做了什么?”
女人呵呵大笑:“没什么,我只是阴魂不散,慢慢攫取了她的灵魂,吸走了她的精华,让她得了不治的绝症,哈哈哈哈,她活该!”说着,声色狰狞,头发飞散。
罗珞吓得往后退。
周九微怒道:“你这个害人的东西!”说着,举起手。
“等等!”罗珞从身后拉住他,“我来。”
周九微意外地看着她:“你不怕吗?”
“怕啊,”罗珞说,“是正常人都怕嘛,可是我是个术师,而且我想做一个好术师,想在别人看到我时不是因为我是玉珞而尊敬我,而是因为我是罗珞,你明白吗?”
这是她最近常常考虑的心事。但这段时间下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当她还是屡屡被别人郑重行礼时都会如坐针毡,神师玉珞跟现实中的罗珞,这种落差让她羞愧。她知道别人的尊重只是因为她的前世曾经多么伟大。但她不需要这样的尊重,她想像个真正的术师一样,能做些什么,而不是现在这样。
周九微深深地望着她,薄唇微挑,扬起一个笑容。
“好,”他双目闪光,鼓励地对她说,“回想一下我教过你的,加油!”
他退后一步,负手站在罗珞身后。罗珞心中一喜,他是明白她的。
女人早已看出周九微从容镇定,明显比慌慌乱乱的罗珞要高明得多,但是她却同时也感到了看起来似乎并不顶用的罗珞身上那强大得不可思议的灵能,此时罗珞走上前来,虽然好像在怕得发抖,但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你为什么要对付我?”女人厉声咒骂,“你们这些可恶的术师,我诅咒你们!如果鬼王还在,你们都要完蛋!”
罗珞大笑:“你们鬼王早就被我收了,你还想逃吗?”
女人大吃一惊,变色道:“难道你就是——”
罗珞已不再说话,全心全意地集中起意志力,周九微教她时的话在耳边响起:“地缚灵,死去的人,对某一个地方却还有深厚的感情或者意念,其灵魂便会在那里逗留不走,完成死者未完成的愿望。对付这种灵,用的是……”
罗珞想到这,立刻立拢双指,双掌合握,指竖眉心,大喝道:“地灵,缚!”双指疾指,劲力一下就击中了女鬼。女鬼一声惨叫,向后飘去。
罗珞大喜,击中了!可是九微的呼声却传来:“小心!”
她忙抬头,女鬼已经闪电般窜到了她的面前,神出瘦骨双手,凶狠地向她抓来。
罗珞慌得脚下一滑,下意识地挡开她的手臂,大喊:“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去!”
灵力急射,正中女鬼眉心。女鬼嘶叫着退开,情形恐怖。
罗珞刚要欢呼,却见周九微猛地向她扑来,同时大叫“她骗你!”抱着她飞滚到一边。
罗珞抬头骇然发现,刚才的位置女鬼已经抓了下去。周九微大怒,一步冲过去,伸双臂手如龙爪,快如闪电扣上了女鬼的手筋,女鬼大声呻吟顿时软了下来。
“你这个狡猾的女人!”周九微星目如火,冷峻的脸上充满寒意,喝起咒术:“地灵,缚!”
女鬼凄然惨叫,彻底被封住了。罗珞惊心动魄地爬起来,看到女鬼在周九微的灵力缠绕中渐渐虚弱,就要消失不见。女鬼还在叫着:“我不甘心,我要那个女人死。雪女,为我报仇!”
周九微点头:“原来你也是雪女的人。”说罢,他眸中寒光一闪,就要让她立刻消失。
“你!”罗珞忽然说,“你真是个傻瓜!”
周九微吃惊回看她,罗珞继续说:“你是真的爱你丈夫吗,还是只是自私地想报复那个让你丢了丈夫的女人?如果你是因为爱的话,就不应该这样折磨他,你也是有儿女的吧?你折磨他也折磨着自己的孩子,你的报复只会让怨气纠结人们不得安宁,而你又能得到什么呢?我看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只爱你自己!”
女人的叫声突然停住了。
罗珞肃容看着她,静静地有种凛然的威严感。周九微惊讶望着她的目光,渐渐起了变化,笑容中一丝赞赏。
女鬼在他的灵力中已快消失,罗珞最后的话让她沉默了。良久,她睁开了眼睛,周九微和罗珞惊讶地发现,此时她的眼中渐渐平静,戾气逐渐消失。
她远远望着罗珞,点头含笑说:“也许你说得对,也许是我被仇恨遮住眼睛太久了……谢谢你……”
灵力越来越紧了,她笑着望着罗珞,闭上了眼睛。一阵晚风吹过,女鬼“嘭”地一声消失了。
工地恢复了平静,这里已经感觉不到鬼族的戾气。
罗珞仿佛做了一个好长的梦,猛醒过来,她雀跃转头望着周九微:“我们成功了?”
周九微笑着点点头:“你成功了。”
他笑容浅淡,双眼明亮:“即使是一个怨魂,但能让一个灵魂在最后的时刻平静而充满安详地死去,没有什么比这更伟大的了。”
罗珞脸红了起来。
周九微支着下颌凝视她慢慢说:“我想,我的看法需要改变了。”
说着,他俊朗的身形向她走来,单手抚胸,低下头让柔顺的发垂下,低声说:“神师玉珞。”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当罗珞再次听到周九微口中的这个称呼时,浑身涌起了巨大的激动与自豪,她的心轻轻颤抖。她知道,这次与上次完全不同,周九微是真心地说出了这番话。一向心高气傲对她百般挑剔的周九微,竟然真的认同了她,开始承认她了。这真是太好了!
罗珞狂喜着,也不清楚为什么她是这么渴望得到他的肯定和赞许,得到他的笑容。她早就忘了要是换了平时,周九微这么恭逊的话,她一定会抓住机会好好笑他一顿的,她现在只是沉浸在巨大的自豪与喜悦中,而等她想起来时,为时已晚。周九微已经拍拍裤子站了起来,变魔术似的恢复了嘻嘻哈哈的笑容,说:“罗珞女侠,观音菩萨,忙了这么久,我已经很饿了,你不请我吃饭吗?”
这天晚上,罗珞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的情形终于有了变化,她看见那个白衣女子在黑暗中旋转着,旋转着,痛苦在纠缠,矛盾迷茫无助,然后,她向她走来,越来越近,罗珞渐渐看清了——
那是她自己的样子!她自己的样子!穿着白衣披着瀑布般的黑发的罗珞!罗珞目瞪口呆,然后突然醒悟到——这是神师玉珞,我的前世!
白衣的玉珞向她走来,漆黑的瞳仁中带着深深的忧愁,她向着罗珞缓缓地伸出手来,目光殷殷切切,口中说了一句什么。
她说了一句什么?那么凄切的目光,那么熟悉的感觉,她要对她说什么?她在告诫她什么吗?罗珞费力地去听,费力地去听,却猛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而这天晚上的星光酒吧,周九微一如往常坐在吧台边转着酒杯,唇边却挂着一丝高深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笑意。小黑已经注意了他十分钟,却发现他一直心不在焉地望着酒杯神神秘秘地微笑。
小黑忍不住走到廖紫面前,小声说:“你看他今天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廖紫一直在注视着周九微,听到小黑的话,只是摇摇头。
小黑看到她的脸色,也诧异了起来:“你又在不开心什么?”
廖紫淡淡一笑,抬头看看小黑,说:“小黑,你爱上过一个人吗?”
小黑瞪大眼睛摇摇头。
廖紫叹一声,扯起入腑的心痛,微笑说:“那你到时候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