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的桌子上大肆炫耀着。
“喂,直美,你的毛笔是几号的?”
“3号。”
“能写小字吗?”
“能呀。不过,比起细笔,我倒是更喜欢用又粗又大的毛笔呐,总觉得把字写得大个大个的才过瘾……”
“老师也经常说要用粗笔写,可我一用粗笔,马上就写得不成样子了。”
她们又互换了毛笔试着写了写,这时,眼看着石田老师就要从讲台上走下来巡视教室了。
“哎呀,得赶快写点什么……”
那个学生手忙脚乱地把写着和歌的纸揉成一团,然后开始练习字帖上的字。
老师走到正在认真写字的直美旁边,停下了脚步。
“这儿写得不好。这笔到这里时,要停下笔来。而停笔时手上不要松劲儿。”
老师一边讲解着,一边用红笔纠正。
等老师走向另一个同学那儿以后,直美把老师纠正过的字又认真地练习了很多次。
“习字是一种精神修养。”
这是常常挂在老师嘴上的口头禅。的确,当一个人专心致志地练字时,会觉得整个心灵都变得澄明清澈了。
“森,今天回家时去不去伊东屋文具店?我想去买点罗纱纸①” ①以毛屑碎呢作原料的起绒厚纸。
“是吗?如果只花一个小时的话,我倒是可以奉陪。我也想买点东西。”
在班上要数直美和安子特别要好。她们俩约定一起去买东西。
买一个封皮漂亮的笔记本,像姐姐那样写下美丽的日记吧,以作为少女时代的回忆—— 如果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不加掩饰地当场缀写在笔记本上,那么,心灵就会撒满暖人的阳光吧。
这时,就像是要打破直美内心的遐想似的,教室里响起了老师的声音: “现在我把你们以前的习字作业还给你们。川井、森、三木,请你们帮忙分发下去!”
这三个擅长写字的学生常常遵照老师的指令,担任分发习字作业的角色。
直美从一侧依次分发着。
上习字课时,教室里总是飘漾着一种寺院里的气息。
不知是谁带来的洋水仙,瞧,那开放得过于繁盛的白色花瓣已经开始枯萎打蔫了。
直美从放着花瓶的柱子旁走过,一边把作业发给同学,一边思忖到: “是啊,明天就有自己喜欢的历史课了。为了老师,我要带一束漂亮的鲜花来。”
二 在紫罗曼的花丛中 在早晚的报纸上都刊登着人们去春游踏青的照片和花儿的讯息,把人们的思绪引向了原野、山川、海滨。
考试后的假期是一年的所有假期中最让人心动的快乐季节,也是升级、入学、毕业等给少女们的生活带来重大变化的时期。在这期间里,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是如同萌发的花草一般茁壮成长。
直美的学校举行放假典礼,比清子的教会学校足足迟了10天左右。所以,她迫不及待地马上跑到隔壁的清子家去玩。
“哎,请进吧。刚才我到背后的山上去采了好些紫罗兰花呐。”
“花儿已经开了吗?”
“不仅开了,我还发现了一个好地方,那儿就像是铺了一层缀满紫罗兰花图案的绒布呐。”
“真的?那你不想再去一次吗?打学年考试起,我就一直没去过山上。”
“好吧,我去。请等我一会儿。”
清子“吧嗬吧嗬”地趿着拖鞋,在走廊上跑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拿来了一个红色的小提篮。
“这是什么?”
“是下午的茶点呐。”
“那我也去拿点好东西来。”
这一次是直美撒腿跑了起来。她拿来了一只帆布包,脚上还换了一双运动鞋。
“我可是轻装上阵哟。”
“瞧你!对方可是温柔的紫罗兰呐,你这副模样别吓着了它们。
山南的斜坡上耸立着一些宛如工艺品似的小巧玲珑的住宅。但通过那儿再往前走,只见比人还高的茅草早已把前面的道路严严实实地覆盖住了。树枝与树枝相互摩擦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是山岭本身在轻轻地轰鸣一样。
“走太远的话,怪吓人的。”
“哎哟,直美原来是一个外表英姿飒爽内心却胆小如鼠的人呐。”清子一边数落着直美,一边拨开面前的茅草说道,“再往上走,就是一片原野,就像是那儿的山崖凹陷下去了似的。”
在灌木丛的嫩叶中间开满了山茶花。树根处散落着好多红色天鹅绒似的花儿。那些花即使凋落在地面上,也依然保持着花的形状,仿佛它们是从灌木丛的树枝上或者地面的泥土中绽放而出的一样。
直美自言自语地说道: “山茶花是姐姐最喜欢的花呐……”
“喜欢白色的、红色的,还是粉红色的?”
“她说,白色的花儿固然高贵典雅,但若是说起山茶花,还是盛开在山里或者原野上的那些普通的红色花儿更好看。”
“在这以前,当人们问起我喜欢什么花时,我总是犹豫不决。无论什么花儿都很漂亮,我都喜欢,不过,既然英子喜欢山茶花,那我就决定也喜欢山茶花吧。”
“真狡猾,居然仿效我家姐姐。”
“英子不是已经不在你家里了吗……所以呀,你就把她也让给我做姐姐吧。”
“看在是清子的份上,我就答应你吧。”
“喂,如果我写信到你姐姐家,说直美已经答应我,让她也做我的姐姐,你说会不会挨她丈夫的骂?”
“她丈夫?”直美有些愕然地问道,“你是指做木姐夫吗?真讨厌,管他叫什么‘她丈夫’。”
“会挨骂吗?”
“不知道。”
“伊吕波纸牌①上好像有句谚语是:给出嫁的姐姐写信,就像是在豆腐里插销子,白费功夫。” ①以48张写有用伊吕波歌的47个字加“京”字为头一个字的48句谚语及绘有这些谚语内容的48幅画组成的一副纸牌。
“说那种话真讨厌……我再也不把姐姐让给你了。”直美蓬着的睫毛已遮住了她的眼神。
她拣起了一朵凋落的山茶花,一朵在春日正午的明亮光线中更是显得凄楚动人的落花。
清子这才发现,自己忘乎所以,竟然捅到了直美的痛处。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不起,我真地会写信给英子姐姐的哟。”
“你写吧。”
直美嘴上叼着山茶花,像是含着一只笛子似地吹了起来。然后她说道: “说实话,到底最喜欢什么花,是很难确定的。我这个人忽三忽四的,性情多变,更是定不下来呐。当场看到什么花,就觉得最喜欢什么花,不管是蔷薇花、山茶花,还是风信子、罂粟花,全都一样。如果我特别喜欢一种花,那也仅限于看到那种花的时候,所以才会觉得印象尤深呐。想必英子姐姐也有过什么关于小茶花的罗曼史吧。”
“或许是吧。”
不久两个人便走上了一条平坦的道路。那儿是一片柔软的草地,到处盛开着蒲公英花和婆婆纳花。
再往下是一片好像曾经作过农田的空地,从路上望过去,只见某个角落里整齐地开放着无数的紫罗兰花,就像是有人精心种植的一样。
“啊,真漂亮。”
“去年你也见到过这种地方吗?”
两个人一下子跳到了下面的小路上,如痴如醉地采撷着紫罗兰花。
“即使采回去插在花瓶里,也是会短命的……还不如每天都到这里来观赏新开的鲜花呐。这样才更善良更妥当吧。”直美突然停止了摘花,说道。
“是啊,到底是直美想得周到。”清子也表示赞同。
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并排坐了下来,凝望着紫色的地面。
“要是没人发现这个地方就好啦。”
“是啊,如果有人来糟塌它,那可就讨厌了。”
她们仿佛觉得这儿就是自家庭院里的花地似的。
“回去时,要不要用野草和树叶来把它们掩盖起来呢?”
“全部盖住吗?那可是一件宏大的工程哟。”
两个人这才如释重负地唱起了歌来: 吾师之恩重如山 校园光阴又几载 而今含泪道再见 仿佛不久前才在礼堂里唱过了这首歌。春天给这首耳熟能详的古老歌曲又平添了几分新的忧愁。
“这首小学毕业典礼上唱过的歌,我可是怎么也忘不了。”
“这首歌和《萤火虫之光》,据说无论怎样长大成人,也都难以忘怀呐。”
两个人回忆起了小学时代的往事,就像那是昨天刚刚发生的支情一样。她们默默地对望着。
沉默了半晌以后,听见附近的灌木丛中传来了黄驾的啭鸣。
“真是一个美妙的下午。既然开了这么多紫罗兰花,怎么会不香味扑鼻呢?”
“是啊。——喂,你吃巧克力吗?还有年糕片呐。是新年时我家自己做的。烤年糕片,我可是一把好手哟。你觉得好笑吧?”
清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把篮子放在直美的膝盖上,开始剥掉盖在篮子上的锡纸。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是笔记本吗?”
“才不是呐,我又不是那种勤奋好学的人。”
“哎,你真可恶。那么是写生簿吗?”
“是日、日记。”
“日记?!”清子歪着头思考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是英子的日记吧?快给我看看。”
“当然可以给你看,但是有个条件。”
“你别要挟我。”
“我想,我们每次读姐姐的日记时,能不能都到这里来?到这个开满紫罗兰花的地方来?”
“这是个好主意。那么,我们给这个地方取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