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静养,不是午睡。”
“静养”这个词在直美听来,多少带着点悲凉的感觉。
“喂,我带好东西来了。”
直美打开包裹,拿出了鱼肉山芋丸子和鱼糕,然后她走到庭院里,看见花坛中间已经种满了什么东西。
“女仆在花坛里种了小松果哪,眼下我还不能干那种活儿 直美诧异地回过头看了看姐姐,姐姐的脸上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让人感到她说的话是一种虚伪的托辞。
“我的日记现在怎么样了?”
“是说《花的日记》吗?已经整理好了,还装订成了一本漂亮的书哪。”
“下次拿给我看看。”
“哎,要是今天带来就好了。”
“我也曾想过,是不是再接着写下去呢?呆在这儿,真是清闲得心慌啊。”
直美高兴地当即表示赞成。
“不过,要写的话,也已经和《花的日记》大不相同了,或许不能再拿给直美看了。”姐姐的话语中飘漾着一种凄迷酸楚的感觉。
“那也行啊。”直美怔怔地回答道。
那么,姐姐下一次写的日记又是谁来看呢?光是给姐夫看吗?就像是要打消这种想法似的,直美突然涌起了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也开始每天记日记呢?
自己每天都有那么多的情感和想法,真想把它们一一记在日记本上…… “姐姐,绫子被选为班长了。”
“是吗?那太好了。这可是一桩美丽的事情。看来,绫子不光得到了大家的同情,还赢得了大家的信任。比起那些爱出风头的人,倒是绫子这样的人顺利当选,更让人觉得是一桩美丽的事情哪。”
直美暗自思忖到:关于绫子的事情,自己不妨把它全部写进日记里。
“我要和姐姐的日记竞争哪!”
姐姐微笑着,把她那带着某种幻灭感的眼神投向了一望无垠的大海。她的身影是那么单薄清癯,直美感到自己的胸口被某种东西死死地堵住地了。
十一 病中的姐姐 冬天到了。只是传来了英子姐姐感冒了的消息。倘若是在往年,早该到了商量买圣诞礼物的时候,可今年姐姐一直呆在辻堂,一次也没有到东京来过。
直美琢磨着反正自己寒假要去看姐姐的,所以,也就没有好好给姐姐写信。
学校里也流行开了感冒。一到初冬时节就率先患上感冒的,大多是那些平时就经常缺席的学生。
大家聚集在阳光充足的地方或是背风的建筑物后面,想方设法来暖和身体。
其中还有些人摆出一副旁若无人的架势,在操场上来回奔跑,累得个满头大汗。
正是在这样的冬天里的某一天…… 直美夹杂在那帮在操场上晒太阳的人群中,七嘴八舌地猜测着考试的题目。这时,绫子一副严肃的表情从对面走了过来。
通常当直美和班上的伙伴在一起时,绫子从不会靠近她的身边,而只是腼腆地从旁边默默走过。可此刻她却像忘记了人们的视线一样径直走过来说道: “森,你家来了电话,刚好我去办公室有事听见了……”
绫子忧心忡忡地注视着直美的脸。
直美的心怦怦直跳,撒腿往办公室跑去。
在这种情况下,班上的伙伴常常会半带嘲弄的口吻嘀咕道“会是什么电话呢”,可今天大伙儿全都一声不吭,只是在一旁凝神谛听着。
少女们那特有的敏感心灵,已经预感到了某种不祥的东西——或许是第六感在起作用吧。
直美一跑进办公室,就有人告诉她道: “哦,是森啊,刚才你家里打来了电话,说家中出了点急事,让你早点回去。”
“出了急事?说了是什么事没有?”
“哎,那倒没有细问……不过好像挺着急的。”值班的浅井老师生硬地说道。
直美匆匆地行过礼表示了感谢。这时上地理课的钟声又敲响了。
直美的脑子里塞满了关于电话的事情,懵里懵懂地走进了教室。
——或许出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吧。
眼下不可能发生什么高兴的事,总觉得是出了什么悲伤的事情。
在老师到来之前,直美便做好了回家的准备。这时老师拿着一张偌大的地图走了进来。不等老帅开始上课前的寒暄,直美便走上讲台,告诉老师家里来了电话。老师点了点头。
直美匆匆地走出了教室,一边走路一边把外套穿在身上。她禁不住责怪道:电车今天为什么如此缓慢?
一到家里,阿松就迎了出来,把直美一下子紧紧抱住。
“哎,说是刚才从辻堂的家中传来了消息,所以,婆家打来了电话……”
“婆家?”直美反问道,但马上就恍然大悟了,“那么,姐姐她怎么啦?”
“好像情况有点不妙,说是想见上一面。”
“和我见面吗?姐姐是那么说的?”
阿松点着头,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凡此情景,直美懊恼地说道: “别那样。阿松,快做准备!”
莫非英子姐姐已经危在旦夕了吗”——直美的心一下子攥紧了,整个身体也打起了寒颤。
从身体的底部油然升腾起一股寒气。她穿上夹克衫,把别人送来的三个梨子包起来,急匆匆地赶往车站。这和上次出发时的愉快情景不是有着天壤之别吗?
途中停靠的车站,还有沿线路过的景物,全都变成了阻止她早点见到英子姐姐的障碍。
只要留下辻堂这一个车站,就已经足够了。
刚一穿过姐姐的家门,就看见一辆估摸是大夫乘坐的汽车从里面驶了出来。
房子里弥漫着一股消毒药品的气味。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屋子,看见姐夫一个人呆在客厅里。
“啊,是直美呀!你来得真快。让你受惊了……不过她已经好转了。昨天夜里可吓人哪。”
直美默默地点着头,问道: “姐姐现在在睡觉吗?”
“不,可能已经醒了……”姐夫一副严肃的表情望着直美,说道,“不过,病室里很冷哪。因为窗户全都打开着,又没有生火……”
“不能和她说太多的话吧?”
“嗯。”
“姐姐的身体变得这么糟糕,为什么不写信告诉我呢?”她埋怨道。
“事出很突然呢。或许是因为感冒吧,所以引发了肺炎……在此之前,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病……”
听着姐夫的辩解,直美为自己没有来探望姐姐而满腹愧疚。
“那么,只要感冒好了,就能恢复健康吧。或许我可以寒假再来陪她。”
“到时候你就来吧。如果感冒能治愈就好了,只是……”姐夫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的话语里索绕着一种不安的回音……直美不敢再问了。病室里太过安静了,以致于直美只能在外面坐着一动也不动,倾耳谛听着四周的动静。她想;要是姐姐能早点感觉到我的到来就好了。
只好等姐姐来叫我了——直美的心一片凄凉。
过了一会儿,护士出来了。
“噢,欢迎你来。”
护士对直美寒暄了一句,然后向姐夫报告姐姐的病情。
“今天烧也退了很多。刚才医生来的时候降到了37.8度。好多了,也有点食欲了。”
“是吗?”姐夫的脸上闪过了一抹亮色,“那么,请告诉她,我会奖赏她的。”
姐夫望着直美,脸上终于露出了平时的那种微笑。
然后他拿着插满鲜花的花瓶和直美一起走进了病室,问道: “怎么样?”
姐姐睁着一双大眼睛点了点头。从她的眼神中姐夫似乎已经明白了很多很多。但直美却觉得还不满足。
英子姐姐戴着一个白色的口罩。
漂亮的羽绒被子显得格外耀眼,而其余的一切都是雪白的颜色。在直美眼里,这儿笼罩着一种太像病室的苍凉气氛。只要看看姐姐的面孔,就会顿时百感交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姐姐那近于透明的苍白面孔……那苍白的颜色让人联想到生命的脆弱…… 真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尽管已经潮润了,但却清澈得令人发怵。
那眼睛里映照出各种各样的东西。一双映照出无数直美所不知道的东西的眼睛…… 看来病室里已经换气完毕,只见门窗又被严实地关闭了起来,电炉也在轻轻地燃烧着。
“学校什么时候放假?”姐姐低声地问直美。
“23号开始……放假后,我可以来这儿玩吧?”
姐姐默默地点点头。
“所以,在我来之前你一定要康复哟,不然多无聊啊。”
姐姐依旧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真的?”
“嗯。”
直美甚至想把这种脆弱的约定也当作一种强有力的支柱。
说完这几句话以后,直美和姐夫又得走出病室了。
傍晚时分,姐夫的父亲也到了。
直美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似的,主动地介绍起姐姐的情况来了。
姐夫也精神大振,说道: “总之,明天去神社拜拜神吧。那样一来,就会没事了吧。”
几个人在一起用了晚餐。
尽管姐姐不在身边有些无聊,但直美相信,新年的时候姐姐一定能列席像今天这样的欢乐晚餐。这种信念竟让直美食欲大振。
在同一时间里,姐姐也躺在病室中喝着杨和稀粥。晚饭后,把病室与客厅之间的隔扇一拉开,就能从这边看到姐姐的病床了 ……而时针已经指向了8点。
姐夫的父亲一边看着表,一边说道: “英子,我还会再来的。你就打起精神,好好养病吧。”
“姐姐,在我寒假来这儿之前,我每天都会给你写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