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将我问住了。
“挺冷的,没有桾城暖和。”我现在想来,那时有多想家啊,吉那归出去打猎喝酒的一晚没有回营地,阿娜达伺候完我也去睡了,我闷在被子里不争气的落了一滴泪。
“听说你杀人啦?”我笑着,“还被追杀了。”
他未说话,我属实觉得无聊,闭着眼正想入睡,腹上的被子却掠过一双手。
“你要做什么!”我惊吓的看着他。
他慢慢伸向我的头边,抽出一个枕头。
“我对一只肥肥的狸花猫可没兴趣。”他侧过身背对着我。
方还说我是猪,又说我是狸花猫,心中越发气不过,真想叫阿娜达打他一顿。
“戚!”我动弹两下,不再理他。
恍然的,屋子里安静下来,窗口打湿了几滴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传来,几只小雀叽喳的在外头叫。
我翻来覆去的,看着那书桌上残破的墨盘,一叠厚厚的字画,平缓的呼吸中不知是我还是那家伙的。
我朝下看去,他的腰间亮着什么银色的小光。
诶那不是我的玉环么?
果然是被他捡去了,这家伙定是想自己揣着去集市上卖个好价钱,哼,我咧笑着当作不知道,浅浅的闭着眼,倦意开始上来。
…
第二日我同阿娜达讲起这件事。
“没想到啊,我那么慈悲,就随他去咯。”
阿娜达撇嘴,“殿下,你明明是打不过他才不敢抢回来吧。”
我头顶黯然的掠过几只鸦鹊。
“阿娜达,你真是好生无趣。”
——
云烟阁的白笼一卸,皇兄便命人给我抓了好些只鹦鹉玩,我坐在凳子上,阿娜达给我扇着风,好生凉快。
“这小家伙,真能说人话嘛。”
阿婴给它们喂着吃食,我站起来瞧近了瞅。
“这倒不像从前皇后养的几只小鸟会咬人,温顺着呢,它们得学舌,听得多了自然会说了。”
“母后从前也养过?”
“是啊,刚生下小殿下还坐着月子,先帝送了两只过来解闷,不过先皇后不喜欢它们关在笼子里,让我喂了几个月就放走了,哪想那两只鸟竟还在宫墙上飞了几日。”
我摇头,“看来母后同我一样觉得,不喜它们关在笼子里,越是抓不住的,关着只会咬人。”
我伸个懒腰走向宫门口。
“殿下去哪?”
“找幼音姐姐玩。”
…
幼音姐姐住在离我殿宫不远的柳浣楼,这里的风景是极好的,虽位置偏了点,靠近小山,有水帘从楼外下来。
“你怎么和缜哥哥似的喜欢这种地方。”
我一跨进去就见她坐在梳妆镜前抚鬓,欲对我行礼。
“我们之间还用的着做这些么。”
她笑着,发上的钗子不俗。
“你可是闲了?不应该啊。”
“有什么不应该的。”我把玩她盒子里的首饰,瞅见我送她的簪子在里头躺着,还有一朵假花饰。
“我想着你该是到处跑着想给你缜哥哥送什么生辰礼物呢。”
我一愣,“他要生辰了?”
“你不知道?就是后日,皇上给他准备了一场生辰宴,你缜哥哥素不懂那些,只是叫人简单准备就好,届时还有些近臣要来。”
这倒是一场盛宴了。
“我都快忘了,对啊,后日就是他的生辰了,可惜杜娘娘死的早,要不他定是高兴的。”
自从杜娘娘去了,他就再没过生日,想来这回是皇兄要为他办的。
“瞧幼音姐姐这话,定是备下好礼了?”
她巧然笑着,“倒不是什么好礼,凭我们三人交情,无论你们谁过生辰,我都要备好礼的。”
我打趣她,“你近日可高兴了,还不知殊哥哥也要到了吧。”
她定定的,当下不知羞涩还是紧张有些出神。
“我今早撞见马思源了,他本是太尉的门生,前些日子犯了些马脚被皇兄批了,现要赶去关口接殊哥哥进城,还要替皇兄安顿封地的一些琐事,本就是他想出要将你同殊哥哥联姻的,如今当是万分努力小心的促成这事了吧。”
我拨动琴弦,见她没有说话。
“怎么,在回想和殊哥哥的青梅竹马往日呢?”
她拍开我的手心,“你这丫头,竟笑话我。”说罢转身进了内帘。
身旁的婢女笑着。
…
说起来,我从柳浣楼出去便也想着要送缜哥哥什么,后来看到司音府里的木琴。
“有了!”
我谱出一块琴板图,叫阿娜达送去宫外给江映才,想来他当是知道这最好的琴身在何处。
“殿下!”阿娜达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他说找江湖人士做一块上好的玉骨木琴,起码需要半个月。”
我急的跺脚,“你没同他说我只有两日?定是会出高价给他作跑腿费的。”
“还用殿下说嘛,我银票都还没掏出来他就捞口了,立马说有一现成的,明日午时叫人送到宫门口。”
“好!到时你拿着令牌出去接应。”
我乐呵的,这下搞定了。
…
“哇…快看!”
她们围着,阿婴也凑过来摸了摸。
“这琴弦声可是我听过最清脆的,透而不薄,从何弄来的?”
我得意的,“自有办法啦,只是…”我摸着,总觉得少了什么。
…
夜里我坐在高塌上谱词,抚着琴弦,声音轻轻的飘在宫殿上头。
熏香燃得我犯困,撑着头迷迷糊糊打起哈欠,眼睛稀疏的,在烛影里看到黑湫湫的一阵晃动。
许是我看花了眼。
“抓刺客!”
我猛得惊醒,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我打开殿门,果然有身轻如燕的侍卫队在慢慢往这靠近。
冷风唰的吹来,我搂紧衣袖,看着院中那棵玉兰树晃动着。
“唔—”
从头顶飞落一黑衣,冲进我的身前。
“痛!”我趴在地上,缓缓站起来,衣领被一把拽起按在花瓶旁,冰冷的利剑抵在我的颈后。
“谁…”我反手想要挣脱,却被扼制的更牢,我能感到那胸膛十分熟悉的气味,紧贴在我的背后。
他似乎也怔了怔,松开手待我喘气。
“抓刺客…”我吃力的道。
“别说话!”
我看向他那蒙面黑衣,他的胳膊上流着血,怪不得弥漫着一股腥味,那眼睛…
“是你!?”
萧逸云收起剑,他本没有伤害我的意思,纵是不经意闯进这里想挟持一位来保命。
“你怎么进来的。”
“嘘—”
他警惕的看着外头渐渐进来的脚步声,那整齐的步伐和剑鞘摩擦。
“你们做什么?”阿婴拦住。
“殿下。”只听得那几个侍卫站在外面。
“方寸有似刺客的杀手闯进宫里,往这边来了,不知殿下可看见?可安然无恙?”
我看向他,他搂着胳膊未语,似是完全相信我一般。
“我在,没看到刺客。”
外头安静一阵,“那便好,今晚若有异动,小的们会轮流查岗此地,殿下可随叫随到。”
“知道了,你们接着去找吧。”
…
待那声音渐渐离去,我吹灭茶桌上的两根烛火,剩一些看不出人影的暗光。
萧逸云方缓缓靠着地步坐下来,他喘着凉气捂着胸口,似也有两道划伤。
“阿婴,去打一盆热水来,我要洗漱睡了,你们别进来了。”
“是。”
我示意角落里的他,他顺着我目光看向那内帘里的床畔。
“躲进去。”我走到门口,他的身子窜动一伙。
我呼了口气打开门,唤她们进来。
“方才也不知是做什么的,怎么近日还有人能偷溜进宫,这宫城的防守也太不牢了。”
我只盯着地上那一滩拖动的血迹出神,她们收拾着正要走向里头。
“哎!”
我倒向茶桌边的软塌。
“殿下!怎么了这是。”阿婴过来扶我。
“这地太滑了,你们平日少打些石蜡,快快放那出去吧,我自己来。”
阿婴迟疑的觉得我这会反常,又想是我实在困了。
“那殿下早些休息吧。”话落我就推着她出去了。
转身慢慢走向那床,合上内布,身后的纱帘在晃动,我撩开,见看见他看着我,缩紧身子藏在床尾缓缓展开。
“你杀人了?”我挤干帕布走上床沿。
“没有。”
覆上那伤口,鲜血又涌出来一些。“嘶…”
“忍一些。”我一边掏出扎布。
他闭着眼,许是感到我的手伸过来,温热的就触上了一片冰冷的肌肤,我指尖麻梭的定住,无言的对视着。
“你自己解。”我别过脸,不知为何有些烫呼呼的。
他喘息着,耳边一阵摩擦声,那衣物敞开,露出一片胸膛和一只手。
我慢慢擦拭那血迹,从未这么近的看见那些东西,心中一直砰砰跳着,感到他在盯着我,我对上去,那略带柔和的波动里闪过几丝炽热。
“你不问我?”
“是怎么回事。”我将血水倒出后窗,将茶壶里的水换去。
“有事。”他只这么回了一句。
“你就不怕被抓?”
他笑了笑,就好像今晚只是个意外。
“我自己来吧。”
他把药膏粗略的抹上去,绕了几圈紧紧的缠住,我见他施展不开抚了上去。
“好了,”我直喘气,“把衣物都解开吧。”
他怔然了一刻,看着我未语,我反应过来红了耳根子。
“咳咳,我有的给你换。”
还生怕他不信,见我从衣柜里真端出那几件男儿的闲服。
我看他盯着我,“别误会,这是我给我皇兄做的,本来该给他的。”
都是一些内衫,穿在里头的,是我最爱的深烟色,我丢到床上。
转身合上内帘,脱下了外衫,再回过头见他的耳根子也红了几分,见我过来尴尬的把眼珠子转开。
“你…?”
“今晚外头重兵把守,你逃不出去了,也无地可藏,凑合一晚吧。”我爬上床,靠向了外侧。
他无言的挪开身子,我余光瞥到他换了衣服将软甲丢在地上。
屋内熏着轻香,暖暖的鼓向我的床榻。
“咳咳。”他先是坐了一会儿,见我不说话,也躺了下来,中间留了一道却还是挨到了肩膀。
半晌,他开口,“对不起,把你的床弄脏了。”
“没脏,不碍事。”我翻身正睡着,他也一样。
我摆出一副大度的语气得意,“没想到啊,轮到我收留你了。”
又是一阵无言,我转过脸打量他的伤口,发现他似乎也转过来,对上去,咫尺相对着,我微微开合的唇里吐出了几丝气息悬在香薰中。他的脸是那样锋利,轮廓形于色而剑有痕,流离的眼里浮荡着复杂的神色。
“女儿家…都是这么香的吗?”他盯着我的头发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