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陈思琦很奇怪吗?”课间,沈茜悄悄对左边的姚婉恬说道,“大热天的还穿长袖。”
姚婉恬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眼:“早就见怪不怪了。”
陶之遥正坐在座位上认真地写着日记,听到这段议论,也忍不住好奇地抬起头朝前看去。
在一片清凉短袖的映衬下,陈思琦的白色长袖显得分外惹眼。
忽然,陈思琦从前排转过头来,她慌忙挪动手掌挡住日记本,顺势盖上的同时抬起头警惕地问:“什么事?”
陈思琦递过来一张被折成许多层的纸条,轻声说:“陶之遥,你帮我把这个给三班的班长。”
“诶?”她没有伸手接过,表露出为难的样子,“可是,我不认识他啊。”
“不认识才好,”陈思琦起身把纸条往她的手心里塞,“你把他叫出来,然后交给他就可以了。”
“那他知不知道……”还想追问,却被对方不由分说地从座位上拉起来往教室门外推去:“你就别问这么多了,帮我一次吧。”
看到陈思琦十分在意的样子,她也不再多问,盖上日记本,捏着纸条朝三班走去。
目送着她离开的身影,陈思琦走回座位,装作不经意地,视线在陶之遥桌上的日记本停留了两秒,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
数学课上,小李子抄完一道题,便请同学上去作答:“这道题,哪位同学愿意上来写一下解答过程?”
一阵低气压瞬间笼罩了教室,所有人纷纷默默低下了头。
面对小李子的气势,即使是会做的题目,也会因为紧张而出错。
而这样的结果只有一个——挨批。
所以无论如何,也没有人愿意主动请缨。
“没有人吗?”小李子明知故问。
全班依然静默地低头,鸦雀无声。
在课堂上,有这么一项技能,全民皆会,且是无师自通,那就是在老师提问的时候,一定一定要低头!
因为宇宙中存在这么一条真理:只要不和老师有眼神接触,就不会被点名,99%的成功率。
陶之遥坐在位子上,也把头埋得低低的,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数学课代表这个显眼的身份可以在此时被忽略不计。
小李子捏着半截粉笔,在宋恒旁边的过道上来回踱步,令陶之遥不免构思起他“笑里藏刀”地把粉笔放在她桌子上的场景。
可内心深处又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想着小李子应该不会大费周章地越过宋恒选中自己。
可没想到,下一秒幻想便照进了现实。
只见小李子的手臂直接越过宋恒,将手中的粉笔递到她面前,嘴角挂着一抹招牌式坏笑:“关键时刻,课代表就应该挺身而出。”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如释重负的嬉笑声。
同学们到底是因为自己得到解放,还是因为数学课代表成了靶子,陶之遥分辨不出,只能硬着头皮接过粉笔走上讲台。
“这道题是《典中点》上的原题,如果做不来,说明《典中点》是瞎做。”在她提笔之前,小李子特地补充一句,让大家忍不住为陶之遥捏一把汗。毕竟如果数学课代表没有解答出来,小李子一定又会继续搜寻下一个猎物。
好在陶之遥解答顺利,还破天荒地得到小李子的大力称赞:“不愧是我们的课代表。”
不点我名字我就谢天谢地了!她在心里偷偷嘀咕着。走下台时,眼神不经意地扫过苏瑞梓从教室后排投来的灿烂笑容,忍不住为之一动,然后飞快地别开头踱回座位。
转身坐下来的时候,脸蛋仍然一阵发热。
教室里明明有那么多双望着自己的眼睛,而他距离自己又是那么遥远,可是为什么,总能在第一时间确定他的所在呢?
难道苏瑞梓在她身上装了指南针?
午休时间的教室里只有几个同学,一个不愿回宿舍的同学趴在桌上小睡,两个不睡觉的同学坐在一起小声地聊天,只有一个人低着头认真写作业。
“这么用功?难道是怕被追上吗?”
苏瑞梓正在座位上低头写作业,郑宇扬从身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另一只手自如地将篮球玩弄于手心和手指之上,旋转,跳跃,就差闭着眼。
男生抬头望了郑宇扬一眼,给了一个令他感到意外和不解的眼神:“我在做题,你自己玩吧。”
郑宇扬还在独自纳闷中,却见苏瑞梓忽然站起身拎着手里的试卷朝前走去。
“这道题请课代表帮忙解答一下,五分钟后我过来拿。”
陶之遥被突然拍到课桌上的试卷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的却是苏瑞梓若有似无的微笑表情。
她看也没看便摇头:“我不会。”
苏瑞梓忽然弯下腰,双手撑在她的课桌上,在她颤抖的眼神中勾起嘴角:“别谦虚了,小李子钦点的数学课代表,怎么会做不来题呢?”说完用指尖敲了敲练习册,“五分钟的时间,你抓紧。”
看着他留下的练习册,她的脑袋忽然之间像被打气筒注入了一股气体,前一秒还在嘴里说着不会,下一秒却还是乖乖地低下头开始读题。
可恶的是,这一次不管她怎么绞尽脑汁,灵感都像在同她捉迷藏似的不肯出现。
换做任何人找她帮忙解答,她都可以轻松地承认自己不会,可现在,请求帮忙的是苏瑞梓,她怎么能让他失望?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十五分钟过去了。
教室一点点被陆续进来的同学们填满,她却始终没有任何思路,而苏瑞梓也默契地没有来催促。
她想回头看墙上的时钟,即使身后的座位已经被填满。却因为害怕遇上苏瑞梓的眼神转而向身旁不知何时回到座位的宋恒求助:“几点了?”
“后面不是有钟吗?”宋恒一脸不解。
她反问道:“你不是有表吗?”
宋恒竟无法反驳,只好抬起左手看了一眼,尖声细语地宣布道:“新闻联播为您报时,现在是北京时间13时26分。”
陶之遥忍不住丢去一记白眼,宋恒笑嘻嘻地接住,这才注意到她桌上的试卷和继而紧皱的眉头,好奇地探过头来:“怎么,碰到题目不会做了?”
她顺势把试卷往宋恒手边挪:“你数学不是很好吗?你看看会不会做。”
“不敢当不敢当,你可是数学课代表,你都不会,我怎么敢说会。”宋恒努力绷住骄傲的笑意。
她着急地推了推他的手臂:“快点帮我看看啦!”
“好吧,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勉为其难地帮你看看。”宋恒把手侧的试卷拿到眼前开始读题。
虽然内心对他的嚣张态度十分不齿,但有求于人,她也只能心平气和地忍着。
一分钟后,宋恒便举手投降:“这题太难了,我不会。”
她失望地拿回试卷,决定还是只能靠自己:“算了,我自己再想想。”
“干嘛这么认真,不会做就放着呗,反正老师也不一定会讲。”
“你不懂。”丢下三个字,她继续投身到疑难杂题的思考中。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历史老师走进教室开始讲课,她也丝毫未动,反倒是一旁的宋恒坐不住了,撞了撞她的手臂提醒道:“喂,你好歹把书拿出来啊,小心老师待会叫你起来回答问题。”
她这才不情愿地把试卷搁到一旁,从抽屉里抽出历史书放在桌上,脑子里却还纠结于那道题的解答思路。
“你这么想,一时半会想不出来的,下了课再看,说不定会有新的思路。”
宋恒终于说了一句得到她认可的话,于是她清理了思绪,努力专心听讲。等到下课铃一响,就又掏出试卷继续钻研。
“喂,你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看到她如此执着,宋恒原本玩笑的态度忽然也变得认真起来,“小李子是不是给你下什么命令了?”
“不是。”她果断否认,头也不抬地说,“你先别和我说话,我快想出来了。”
宋恒不悦地撇撇嘴,但还是乖乖地保持沉默。
“终于做出来了!”
第二节课后,她终于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为这道难题写出圆满的解答过程。
望着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演算公式,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苏瑞梓笑意温柔而灿烂的样子:他笑的时候露出两排洁白如贝壳的牙齿,眼睛里闪动着万家灯火,如果还能再加上一丝对她的佩服,一定更加光彩夺目。
她用铅笔在试卷上写下步骤和答案,努力隐藏的兴奋还是被细心的宋恒一眼看穿:“做出一道题就这么开心?”
“那当然。”她得意地答道。手上的笔一直没有停。
写完最后一步,趁着课间休息还没结束,她赶紧拿着试卷往后走,却发现最后一排苏瑞梓的座位空空如也。
虽然没办法亲眼看到他的反应,但只是想到,也觉得心满意足。
她放下试卷走回座位,表面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心里却早已为自己张灯结彩,敲锣打鼓。
放学收拾好正准备离开,身后的书包却突然被一只细长的手扯住:“课代表大人,解答过程还没写给我,走那么快干嘛?”
看到周围同学投来的眼神之剑,她随口调皮地说:“哦,我忘了。”
“那还不写给我?”他居然还不肯放手。
她被同学们看得难受,低声说:“你先松手。”却连目光也不敢迎向他。
苏瑞梓听话地松了手,而她就在此时瞄准时机,伸手扯住书包一溜烟跑出了教室。
“陶之遥!”
听见他气恼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她的心上开出花来。
不是不迷恋这样细腻流动的心跳声,像是微风中漾着粼粼波光的水面。仔细聆听,还可以听到流水轻轻晃动的声音,清澈、温暖而又纯粹。
就像他给她的那般感觉。
可为什么总在心里想要靠近的时候,身体却不自觉地逃离了呢?
她一口气跑进车库,打开锁,跨上车座,蹬出校门,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背后有什么可怕的力量在追捕她。
陶之遥,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