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噼啪啪”的掌声从偌大的排练室四周热烈绽放,伴随着的还有那无法掩饰的羡慕和钦佩。
“哎,长得好看,想不到演技也这么好,真是叫别人不要活了。”
“上了一样的课程,为什么他们表现就能这么好?感觉我都白学了。”
“看得我都不好意思在下一场露脸了。”
柔弱的眼神瞬间在姚婉恬的脸上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耀眼而高傲的锋芒。
一旁冷漠的苏瑞梓则像是被解除了魔法的王子,露出让人难以抗拒的洁白笑容,眼神温柔流转。
处于所有人视线焦点处的两位,都是令人无法挪开视线的存在。
她像只优雅的白天鹅,踩在天鹅绒铺就的红毯上,梳理掉散落在肩上的看不见的尘埃,用洁白细长的脖子同所有人打招呼,唇边始终保持着似乎永远也不会落下的笑容。
他亦是优雅的王子,可以轻易迷人却无需负责,但那上扬的嘴角和细碎柔软的发丝,让他从高高在上的城堡露台朝下伸出了手。
好像触到他,只差一个踮起脚尖的距离而已。
人群中,陶之遥奋力地鼓掌,眼神中流动着一团渴望而羡慕的光,鹅蛋形的脸蛋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涨红。
此时此刻,人群中的陶之遥和她的距离只有两米,却清楚地感觉到她的遥不可及。
虽然她的身旁是另一个耀眼而又令人心动的存在,可是比起少女的悸动,更加无法忽视的,是左边的她。
如果可以像她这样优秀,这一刻,站在他身边的人,会是自己吧。
她自信,她骄傲,她不向任何人低眉。当她看向一切时,万事万物都成了她脚下的臣民。她是女孩们遥不可及的梦想,她是男孩们高不可攀的幻想。
陶之遥无数次在心中祈祷,有一天,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面对所有人的质疑和嘲讽,嘴角轻扬,神色自若。
可是在那之前,她却只能被困在这个看似爽朗,却有几分胆怯,几分自卑的13岁少女的身体里。
因此,对于身边这个三百六十度优秀而又耀眼的女生,渺小的她只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因为这样,也能和她身旁的他靠得更近了吧。
掌声渐息,两位主角一边点头道谢,一边从教室中央腾出的空地朝旁边走去,而围观的群演也开始为下一个场景做准备,对台词、互相指导。
刚刚的一幕让他们在生出羡慕之情的同时,也燃起了强烈的斗志。
“之遥。”看到姚婉恬朝自己挥了挥手,陶之遥快步走过去,在两步的距离前停了下来,笑着问:“怎么了?”
故意完全不去看旁边闪闪发光的雕像,仿佛他并不存在。
“你看到沈茜没有?”姚婉恬翻了翻手里的笔记,“下一场她要上场,但是我好像一直没有看到她。”
明知道是个确定的结果,因为紧张,无法直面侧边投来的那束光亮,陶之遥故意多此一举地扫视周围,然后给出没有意义的肯定:“对哦,我也没有看到她。”
一旁的男生似乎对被忽略这件事有所不满,居然插了话:“她是紧张得不敢出来了吧?”
有人提问,自然应该有人回答,借着这个完美的契机,陶之遥终于鼓起勇气,假装自然地将视线向右上方45°平移,眼睛不自觉放大:“应该不会吧。”
说完便将目光重新放回到眼前的女生,让对话顺利地滑到下一页:“她可能在洗手间,要不然我去找下?”
姚婉恬抬起拿着笔记本的左手,看了看手腕处的银色镶钻表盘,抬起头:“那你去找下她吧,下面一段有个地方要改,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过一下。”
因为是自主排练,所有的内容都由姚婉恬进行最终审核。
陶之遥捧着脑海中的圣旨,解脱似的退下:“好的。”
明明是向左转身,却要努力忍住不让自己的余光向右飞去,同时还要保持昂首挺胸的姿态,潇洒地往前迈步,臆想着他的目光会追随一路。
刚走到门口,便被迎面而来的女生挡住去路,好在陶之遥走得不快,及时刹车才没有酿成事故。
要是走路也会不小心和别人相撞,在他眼里,会显得莽撞的吧。
明知道此时的他也许正和别的女孩愉快地聊天,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却还是不自觉地担心他的反应。
“还没开始吧?”沈茜说话时,视线已经穿过她身旁的空气确认了现场情况。
“没呢,不过婉恬在找你,说下一面一段有改动,要和你过一下。”
“啊?”沈茜小麦色的脸蛋上,瞳仁顿时放大,“我好不容易才把台词记下来,怎么忽然要改?”
陶之遥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你问问她。”
沈茜叹了口气,迈开细长的双腿朝前走去。
无论是家庭背景还是长相气质,沈茜和姚婉恬可谓不相上下,两人都是大长腿,只是沈茜的肤色更深些。除此之外,神经大条的毛病比起陶之遥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很想出现在有他的场景,但对于一个十八线龙套来说,实在没有理由和几个主角讨论剧本的资格,与其尴尬地站在一旁,不如消失一会比较好。
陶之遥转身走出教室,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在的时候,她总是吊着一口气,不由自主地变得不像自己。
说话的样子、视线的轨迹、手和脚摆放的位置,都像是工匠手里的表芯,被小心翼翼地调制着。
可是因为他的存在,即使是呼吸,似乎都有了盛大的意义。
洗手间距离教室只有二十步加一个转弯的距离,在空旷的周六,可以清楚地听到教室里大声说话的声音。
“第三幕马上开始了,请演员各就各位。”
听到姚婉恬响亮的声音透过教室门,从洗手间一侧的窗户传来,陶之遥对着镜子拍了拍了额前有些凌乱的刘海,它们立刻听话地排成一排垂在眉前。
又该剪了。陶之遥懊恼地想。
上个星期才刚用家里那把并不锋利的剪刀修剪过,一眨眼又快遮住眼睛,这刘海长得未免也太快了一点。
不过好在自己练就了一手剪刘海的技能,为此省了不少钱,也省去了老妈的唠叨,毕竟在她眼里,女孩子家就该扎个马尾辫,把光洁的额头露出来才显得青春洋溢。
虽然比起披头散发,她更喜欢扎马尾,同龄的女孩子也大多如此,因为方便,而且走路的时候一甩一甩,还能增添几分活力和可爱。
但她不喜欢的是,额前一直疯长的碎发,特别是每次洗完头,那些细碎的不长不短的头发便向雨后春笋般地从头顶冒出来,凑近了看,就像一只炸毛的狮子。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发胶、摩丝的存在,唯一的办法便是用发夹压制这些不听话的家伙。
想到这,镜子里的调皮鬼似乎又冒了出来,她打开水龙头伸过手去,用沾着水的手指往脑袋上压了压,然后满意地关上水龙头。
虽然知道过不了多久,水会蒸发,一切会回到原样,但至少现在,她对自己是满意的。
陶之遥低着头往门外走,因为心情愉悦,步子不自觉迈得快了些,并没有注意到拐角突然闪出的高大身影。
尽管对方及时收脚,也还是没能制止一场碰撞,好在这个障碍物足够稳固,速度也不快,陶之遥才不至于被弹了出去。
等到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臂正九十度弯曲,双手握拳状地挡在胸前抵御袭击。
原本是女生的自然反应,此时却让她看着像是一只直立行走的小狗,在乖巧地等待主人的指令。
两者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脸上还飘着两团粉色的云。
对面的白色身影忽然“扑哧”笑出了声。
陶之遥迅速放下手,抬起头愤愤地瞪了对方一眼。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可以毫无顾忌地看着他,不害怕迎上他回望的目光。
见他的脸上还沾着好看的笑意,陶之遥不满地责备道:“能不能好好走路?”
对方忍住笑,一脸无辜:“我走得挺好的啊,这不正要去我该去的地方。”边说边扫了一眼陶之遥左后方的男生入口。
她翻了翻眼:“不知道拐弯要让直行的吗?”
“这种常识还是有的。”对方收起笑容,表情忽然变得认真,“不过如果对方主动扑过来,我也是毫无办法呢。”
一句话把陶之遥堵得够呛,半天才憋出的反驳也显得苍白无力:“明明是你走路没有好好看,先撞过来的。”
“是我的错。”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她有点措手不及,然而这慌乱的心情还没成形便被下一句话迅速打散:“怪我长得太高,对于水平视线以下的东西没办法第一时间注意到。”
粉色的云团此时变成了连片的火烧云,火焰在胸腔内迅速积攒。
然而令陶之遥无法第一时间反驳的点在于,自己究竟是该气恼他的自恋,还是该针对他把自己归于“东西”一类提出强烈抗议?
前者虽然自恋,但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一米七的个子在一群徘徊于一米六的准初一男生中,不得不说是鹤立鸡群,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而后者,若要争辩“自己是不是东西”,她看不到自己的胜算在哪,反而极有可能引发对方新一轮的嘲笑。
“不要脸。”
在脑海里翻遍汉语词典,最终选择了这三个字丢到对方脸上,甚至没有勇气等待他的反应便扭头走开,把及肩的马尾辫在背后有力地甩动起来以示愤怒。
越是在意,越是紧张,越试图用不屑的态度来掩盖自己的真心。
多此一举的欲盖弥彰,恐怕也只有自己才察觉得到吧。
一口气奔回教室,空气中只剩场景里沈茜略显忸怩的台词:“啊,那真是太好了。”
为了不打扰表演,即使有空位,陶之遥也没有走过去,而是靠在门口静静地看着。
或许内心,还在期待着什么吧。
当期待中的身影在余光中渐渐放大,直到占满视线,陶之遥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眼睛、眉毛、嘴巴,甚至头发都像是坐错了位却又找不到原本该坐的地方。
希望他同自己说话,这样就不至于陷入这沉默的紧张中,却又忽然想起刚刚的一幕,意识到自己应该还怀着怒气,不理他才对。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后,意识到不会有对话,陶之遥反而放松了一些,专注地欣赏着表演,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比起姚婉恬,沈茜显得大大咧咧,是可以开启轻松谈话的那种人,可一遇到大场面,她就容易慌乱,比不上姚婉恬的沉着冷静。
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人觉得容易亲近吧。
在陶之遥眼里,容易忘台词、对戏会紧张到结巴的沈茜倒是多了一分可爱。
毕竟太完美的人,总不像是和自己一个世界的。
陶之遥忍不住想起身旁的男生。
他,也是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