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今生,我居然还有见到他的机会。而我,也永远不会料想到,我竟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
那是一个普通的夜晚,我在房内绣着手绢,我依旧是如此,只要一想他,便开始拿起手绢做刺绣。但是,我却听到了外面一声“有刺客”和刀剑相撞的碰撞声。丫鬟有些慌张地进来守在我身旁,我的房门外,满是驻守的侍卫。
我如平常一般的冷静,我很清楚门外侍卫的实力与数量,来行刺?根本就是自寻死路的做法。
我安静地坐在塌上,依旧低着头,无言地继续手中的动作。我想,我的冷静是震到了周围的丫鬟吧,她们一定想不到,一个从小养在深闺的公主,竟有这等沉着。其实不是不怕,而是没了生活的*****,生与死,不过是一念之间罢了。
可是,当我听到门外一声“语儿”飘到我耳旁时,我,吓到了。几乎是一瞬间丢下手中的绣品,我想也没想地便冲到门口,打开了门。
当我看到他满身是血,站在一群围攻着他的侍卫中间时,我再也忍受不住地冲到人群中间,扶住了他即将倒下的身子,泪如雨下。
“振霆,振霆,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只身闯公主府?”我的泪打在他的脸上,声音,因为哽咽而显得沙哑、无力。
我看见振霆笑了,是我最爱的儒雅的笑容,他说道,“语儿,语儿……我放不下,所以,我来了……”
我哭着抱紧他,口中不停低喊着,“傻瓜,傻瓜……”
振霆伸出手,我赶紧握住他,只听见他微笑着对我说,“今生,与你相爱一场,我足够了。……我……想过放开,只要你幸福就够了……可是,看遍沧海桑田,我的眼中,却依旧只有你那晚离开的背影……”
“振霆,我的心里,也只有你……我只记得你的笑,你的文才,你的儒雅,你对我的好……这辈子,只有你……”我哭着说道,泪水,簌簌地不停落下,打湿了我的心。
“语儿,不要伤心。今生……没能照顾你,而如今,是最适合我的去路……我争过了……”振霆抬起手,抚上我的脸,我看见他的眼里全是留恋。我从他的眼中看见一个完美的自己,那个依旧停留在初遇的画摊前轻颦浅笑的自己。
我哭着,哭着,句已不成句,只知道哭泣。
振霆摇了摇头,宠腻地点了点我的鼻子,说道,“傻瓜,不哭……虽然你哭起来,还是那么美……但是,你流泪,我会心疼……”
“好,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答应我,要好好的啊。我只要看见你好好的,那么怎样,我都足够了……”我点点头,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却禁不住依然往下掉的珠子。“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啊。你为什么不忘了我,再去找一个值得你爱的女子啊。然后成亲,生子,走的远远的,远远的……”
振霆听后,笑了笑,鲜血流尽,他无声地对我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言尽,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安详的笑容,只是,眸光不再……
我傻傻地抱着他坐在公主府中,不让任何人抢走他,我的身上,满是他干涸的鲜血。我没有擦掉它,我舍不得,那是振霆的……
侍卫退下,繁花落尽,我不知,我抱着他,坐了多久。丫鬟来我身旁劝过,多尔济来了又走。我知道,他一直默默地在一旁看着我,只是,我的世界,已经空白……
终于,多尔济再次来到我的身旁,一句“让他安息”,说服我放开紧紧抱着他的双手。我无神地望向他,企求地对他说,“厚葬他……”
我看见他眼底的受伤,却依旧点头答应了我。我知道,我负了他。可是,振霆走了,这辈子,我再也不会爱了。不是不想爱,而是彻底失去了爱的能力,精力枯竭……
那以后,我更加不苟言笑了,对谁,也再也笑不出来了……我时常独自去振霆的墓碑前,风吹乱我的发,墓碑上楚振霆三个字刺眼得让我无论何时,都想掉泪。
每次去看振霆,我都不让任何人跟着我。在振霆走后的半年,我嫁来草原已经一年了,站在埋葬振霆的小山坡上,我往下看着。那苍茫一片的草原,还和我一年前来这里一般,陌生……在我的脑海中,只是一片绿……
我捧着上山时一路拾起的落叶繁花,一片一片地,撒落满地。望着它们,顺着风的方向飘走,我仿佛,听到振霆的低语。
记忆,回到我们共缠绵的那片绿林,回到我狠心离开的那个时断……所有,都定格在我回头踏上马车的那一抹背影上。
如果那时,我随你离开,是不是,如今我们已儿女承欢膝下。我依旧能够听到你为我吟的诗句,你依旧可以看见我为你展现的笑颜。
从怀中取出匕首,那出了刀鞘的匕首在我手中,闪闪发光。我仿佛,还能看见倒影在刀刃上的,我的眉眼……什么时候,那眼眸中,竟承载下如此深刻的悲伤了。
闭上眼,振霆的低语越发的近了,我仿佛听到他唤我去到那片树林,他告诉我,他在那里等我。温热的血,顺着刀刃,一点一点地打在我的白色衣裳上。我的眼前,愈来愈阴沉,朦胧间,我看见振霆望着我笑,那双厚实的手向我伸过来。我微笑地跟上他,将手,搭进他的掌中……那已多久不曾感受到的温暖,袭来……
微微白雪飘落,草原上刮起如呜咽一般的风声……
康熙四十八年,和硕敦恪公主,康熙十五女,嫁与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持氏台吉多尔济,次年,因病去世,时年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