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雨水被斩开一条长线，昏暗的空间内，只有在小刀极其接近的时候，苏夜才能勉强捕捉到它的轨迹。
当了那么多年的入殓师，苏夜对身体的掌控确实有过人之处，但终究还是一个普通人，尽管用尽全力想右扑去，一道伤口还是出现在左臂上，火辣辣的疼痛混杂着雨水冰凉的触感，让苏夜不禁紧咬牙齿。
“想要活命，就拼尽全力反抗！”老者的声音重新出现在雨幕之中，“你会受伤，甚至是断肢，你所流的血，或许能够在地面铺上一层血毯，倘若你因此有半分畏惧和退缩，马上就会死在我手中！”
话音刚落，雨幕又被划开，这一次的攻击，直取苏夜咽喉，后者刚想要闪避，但下一个瞬间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倒在地上，本就行动不便，对方出刀速度如此之快，就算翻滚过去也会被刺伤肩膀，与其这样，不如主动出击！
苏夜抬起左手，仿佛是计算好地一般，那把小刀从掌心两根指骨的缝隙中直接穿了过去，殷红的血液顺着刀尖落下，剧烈的疼痛撕扯着苏夜的大脑。
没有时间犹豫，即便是整只手掌都要被刺成两半，苏夜也必须抓住这个短暂的机会反击！
幸好丰富的工作经验让苏夜了解人体的弱点，他忍着疼痛将左手握紧，用力往下拉，借着对方下冲的力量极速接近，同时右臂猛地肘击老者的太阳穴。
看到老者的眼睛，苏夜知道自己赌对了！
对方出刀的速度虽然异于常人，但力量不大，击打太阳穴造成短暂的晕眩也证明对方，至少在身体上，还是处于凡人的状态。
趁此机会，苏夜抓住老者的手臂，用力一拧，躲过匕首，同时将其踹翻在地，连续后退几步，苏夜大口喘着气，现在，轮到他占优！
“很好！就是这种野兽一般的拼杀，你战斗的潜能越高，我就越满意……”躺在地上的老者连嘴唇都没有丝毫颤动，声音就从他那边传了过来，“但是你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在战斗中，一旦取得优势，就必须不计一切地用雷霆般迅猛的攻势制敌于死地！”
“同样是凡人之躯，但你不了解我是怎样的怪物，生死缠斗，容不得你有半分松懈和大意！”
老者的声音如滚滚雷声一般在苏夜耳边炸开，但丝毫未见对方有什么动作，可这下苏夜再也不敢有丝毫放松，即使痛疼还在刺激着他，手中的小刀也没有半分松开。
视线在老者和周围的空间中来回移动，在靠近对方的同时，谨慎地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即使处于对立状态，苏夜也还是下意识地按照老者的话在做。
置对方于死地！至少，要让他彻底丧失行动能力。
至于能够离开这片空间，那就另说了，那老者可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杀意，那种令人胆寒的杀意……
“啪！”
苏夜忽然停住，最后一脚没收住力气重重地砸在地上，雨水溅起，他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自己伤口溅出来的血液，竟然没有在雨水的冲刷下稀释，依旧是粘稠的一团！
有诈！
果然，那些血液开始向沸腾一般滚动，接着迸射而出，如同一颗颗子弹，瞄准苏夜的身体疾速而去。
“噗！噗！噗！”
几道沉闷的声音响起，被血色弹丸击中的苏夜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堪堪停下，嘴角溢出的鲜血在老者奇异力量的控制下，再次沸腾，化作新的弹丸漂浮在空中。
仅仅是数个呼吸的时间，离体的血液就化作密集的弹阵。
莫名其妙地被拖入异空间，然后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最后还要莫名其妙地被杀死……
苏夜露出了不甘的神色，不了解他的人，都会以为苏夜只是一个没有朋友，放弃生活的怪人，入殓师的工作，也只是在这个世上行尸走肉地活着。
恰恰相反，苏夜才是那个最惜命的人，死亡是轮回的一部分，但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的轮回，这份能力，被那老人成为悟道印的能力，或许才是他人生最大的诅咒！
即使是这样，他也由衷地祝福每一个进入轮回的灵魂。
也正是因为他拥有这样的心情，苏夜才不甘心就这样被杀死！
既然被逼到绝境，就毫无顾忌地让那个东西转动吧！
幽邃的精神海之内，金色的转轮开始转动，随着苏夜的内心，它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只留下一道金色的弧线在这片黑暗的空间之内。
但是转轮的速度越快，身体的疼痛就越发加重，从躯体的每一寸，从血管深处延伸到皮肤，每一根神经都释放着痛苦的信号。
比任何能够想象到的痛苦还要强烈千倍万倍，苏夜紧闭双眼，面部开始扭曲起来，青筋暴起，掌心被直接划破，一滴滴鲜血从里面溢出。
然而弹阵再也无法控制这些新生的血液，它们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不对，是苏夜整个人都化作金色，在这片雨夜空间内，他就是唯一的太阳！
来了！
躺在地上的老者心神荡漾，终于出现了！
星界无光，黑夜无尽，司夜报时，便是唯一的光！
苏夜沐浴在金光之中，一只圆盘在他背后浮现，指针从十二开始转动。
一圈的时间。
苏夜必须在指针回到十二之前击败那个老者，不，应该说是怪物。
对方是同样拥有悟道印的人，不能有半分留情！
苏夜脚步一踏，水花溅起，血色弹丸仿佛听到号令一般，疯狂地向他扑去，后者手臂挥动，金色转轮浮现，将弹丸尽数挡下。
“砰！”
猛地踢中老者的腹部，将其挑起，同时苏夜极速挥拳，金色的拳影在空中浮现，老者的身躯还没来得及飞出，就被打出数十道拳印，因为巨力而陷下去的躯体漂浮着鎏金色的粒子。
“卟！”
随着最后一击重拳，老者的口中喷出大量鲜血，身体也倒飞出去。
但是，还没完！
现在的苏夜，要按照对方所说的，在悟道印停止的那一刻之前，他必须用尽全力完成自己的每一拳，饱含力量和杀意地连续攻击，直至对方完全丧失战斗能力！
“砰！砰！砰……”
苏夜抓住老者的腿部，重重摔在地上，再次开启无情连打模式。
蛛网状的裂缝出现在雨夜空间中，在苏夜的连续重击下，鎏金色粒子落入裂缝然后炸裂，不断施加的力量迫使裂缝不断延伸，最后整片空间应声破裂。
两人重新回到馆内，苏夜将印记打入老者体内，便往后退去数米，光芒迸发，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爆炸席卷走廊，这栋三层小馆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看来，以后没有安生的日子可以过了，不过，悟道印到底是什么，这人，又来自哪里……
“哈哈……”
在苏夜苦恼之际，爆炸产生的坑洞下面竟然出现一阵阵狂笑声。
苏夜瞳孔微缩，不禁后退几步，要知道，他刚才所释放出来的力量，足以摧毁整栋建筑，按理说没有任何生物能够扛住这样的攻击，这老者竟然还活着？
“哈哈……终于找到了……哈哈……”
老者狂笑着从坑洞中跳出来，全身粉碎性骨折，内脏破裂，这个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站着，嘴里不停地冒着血泡，但丝毫不影响对方发声，“星界创世，四洲分离，谁说凡间不能悟道！谁说凡人不能成神！老东西，你们输了！哈哈……”
老者身体扭动着，状若疯魔，“你们输了，哈哈……凡间悟道，他成功了！你们这帮老鬼，看他不给星界搅个天翻地覆！”
“轰！”
倾盆大雨中，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雷声作响。
老者猛地抬头，望着黑洞洞的天空，怒骂道：“你们不服输？南赡部洲万亿生灵，被你们无情抛弃，现在竟然还想耍赖？”
老者一边骂着，一边冲向天空，可他刚飞起数米，天雷落下，刺眼的白光笼罩苏夜的视线，万钧雷霆之力逼得苏夜不得不往后退去，整个小馆也被天雷吞噬摧毁。
一片废墟之中，苏夜看到那道人影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整个身躯已经焦黑，在雨水散发出阵阵烟雾。
但即便如此，老者的怒骂声也没有停止，“当初你们以担心作弊为借口，取我法身，封我悟道印，断我法术之脉，如今，这小子凡间悟道，你们竟然还降下禁制天雷！”
“好！当年我一人打穿天牢！现在我想夺回悟道印，又岂是你们几个老东西能够阻拦的！”
“哈哈！小子！”那老者忽然指着苏夜说道，“血魔！记住我的名字！来酆都找我，待我杀穿整个灵府的老顽固，我再传你这世上最强大的功法！”
“记住！你的天命，就是把整个星界砸烂！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砸了！”
“我看谁敢拦我！”
名为血魔的老者狂笑着冲向天空，手中血光爆发，苏夜似乎能从天雷中感觉到恐惧的情绪，不仅仅是天雷，相隔那么远，自己也因为老者迸发出来的气势而感到无比恐惧，连移动一根指头都做不到！
“轰！轰！轰！”
先是九道天雷，然后是八十一道，紧接着是七百二十九道，从白色，到紫色，最后化作金色，无数天雷轰向血魔。
后者没有丝毫退缩，手中血光成型，雕饰着无数神纹的长棍出现，划破空间，砸向天雷……
两者碰撞的一瞬间，一切都静止了，没有想象中炫目的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当苏夜回过神来，只看见废墟中站着一具白骨，纯白无瑕的骨头，安静地站立在那里。
雨水也没有落下，苏夜忍不住抬起头，发现黑压压的乌云被划开一道巨大无比的裂缝，乌云的岸边，是银河，耀眼的群星在其上闪烁。
那段时间仿佛被删除一般，苏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天雷杀死了血魔，又或许没有……
苏夜内心中，也开始对这个人产生了一丝丝敬畏，如果自己全部的力量是一，那刚才血魔的力量是千万，但天雷至少是上亿级别。
即便是如此，血魔还是斩破了夜空。
不知为何，苏夜忽然想用转轮印最后一点力量去观察血魔的轮回，抱着对他的敬意，苏夜想看看血魔的“未来”，即使什么也看不见……
“咔！”
苏夜迈出脚步的瞬间，血魔的牙齿忽然动了一下，一粒血珠从中激射出来。
苏夜头皮一麻，急忙举起转轮抵挡，但这金色转轮如同纸片一般，被悄无声息地洞穿，下一刻，便是心脏。
“噗……”
苏夜嘴角喷出大量鲜血，身体无力地跪在地上，气力一点点地从他的身体里面消逝。
他，为什么还要杀我……
苏夜无法思考这个问题，幽深的黑暗已经一点点地将他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