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副样子真让人作呕。”
不过就算梓凝会借机杀了她又怎么样,不是她傻,看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而是她宁愿由着她算计,因为现在比起自己这条贱命樱雪更在乎南风的。
不是想逞英雄,是选择和轻重。
自己此生已然无味,不过想来南风以后会有个锦绣前程,取一貌美贤良妻子,如汀白所愿接下他的一番事业,然后汀白如少年时所愿那样,游山海,登五岳,享太平盛世,逍遥又自在。
也挺好,不对,是特别好。
樱雪拍拍袖子,用法术整理仪容,还能再见小狼崽子一面,总不能太过狼狈了。
梓凝也起身,双袖微拢,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样。
“恶心吧,反正这世界除了你也没人会知道我骨子里是什么样,而且你也没有再和别人说的机会了。”
“你就这么装着、演着不累吗?”
梓凝轻笑,那笑如清冰,如洁玉,美不胜收,差点晃瞎樱雪的猫眼,“人总要选自己路走下去,我不能半途而废。”
还真是,梓凝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十年如一日的谋划孜孜不倦,毅力非常。
樱雪突然暴起拽住樱雪的领口,“我以后碍不着你的路了,烦请帝姬将不该说的妥帖的在肚子里咽着,一个字也别往出吐。”
“嗯,”梓凝笑道,“自然。”
樱雪松开手,甩甩手腕,背过手,收敛神色跟在梓凝身后,亦步亦趋由她带着自己离开北府花舟,去寻南风。
原来北府花舟是她们凤凰一族的禁地,结界一道接着一道,除本族外其他人想都别想进来,更别想出去了。
南风在九重天的星落阵中渡劫,从梓凝的老窝往返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可饶是就这么点时间,樱雪还是没忍住嘴欠。
“我说帝姬,不知我对天帝重要到什么程度了,竟惹得你要对我痛下杀手?”
梓凝面不改色,抬手整理领口,“别白日做梦了,我只是觉得你碍眼,清理了大家都省事。”
樱雪也只是嘴欠,没指望梓凝能说出什么好话,或是讲出一些不为人知的辛秘。
汀白的情,她早就看得通透,若真有一丝一毫的区别,又怎会有十八年的不相见。
她的天帝陛下,当年一把也没拉她,成仙随你,成魔也随意,有功赏,有罪罚,当真清明又无情。
十八年没回过九重天,再次踏足这里樱雪不免有些近乡情怯。
周遭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曾几何时她还是没功没劳的小猫仙,借着汀白狐假虎威,也能被尊称为一声樱雪仙上。
梓凝递给樱雪一件斗篷。
“除了我和汀白没人知道你还活着,别给他惹麻烦。”
樱雪顺从地穿戴上,反正她是来救南风的,在乎那么多干什么?
星落阵里里外外围满了各路神仙,要知道南风可是汀白钦点的继承人,若此劫能过,便是一步登天平步青云,若是过不了,那等到汀白闭关出来,他们谁都不好交代。
“梓凝帝姬,可是找到能替南风殿下抵挡雷劫的天狼血脉了?”
梓凝点头,“烦请老君打开阵法,将此人放进去。”
“好!好!”
德尚老君推开众人,结印施法,将星落阵开出一道一人大小的口子,抬手将樱雪推送进去。
“这位仙友,我们殿下自己扛下了十道天雷,剩下的八道请你务必替他受下。”
“放心,”樱雪在心中喃喃道,“是我欠他的。”
星落阵中有漫天星辰,也不知道南风是不是因为这旷世美景才选择在这里渡劫的。
古老的阵法中地面满是符咒经络,透金光,在幽暗的环境中流光溢彩。
南风坐在阵眼中,刚刚受完一道天劫,竟身形不稳,隐隐要显出原形了。
樱雪被事态的严重性惊吓到了,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他身前,面对面坐在地上,然后把人往自己怀里搂,闷哼一声,一道天雷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她身上。
虽然阔别了十八年,但是毕竟有之前三百年的朝夕相处,彼此气息相互影响,连天劫都瞒了过去。
南风此时神志不清,感受到有熟悉的气息正拥着自己,哼哼唧唧的不知在说什么。
樱雪抬手轻拍他的脊背。
“南风不怕,阿姐来了。”
樱雪的声音或是阿姐这两个字成功安抚了南风,生死之间他也能不声不响的放下了自己一直吊着的那口气,结结实实昏睡了过去。
阿姐来了,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樱雪笑了,默不作声的任由剩下的天雷招呼到自己身上。
到底是过了多久?自己打在南风身上的伤竟然还没好。
樱雪还是高估自己了,最后一道天雷劈在她身上,与此同时她人也没了意识。
樱雪最后听到的两句话是梓凝在她耳边说的。
“南风没事了!”和“我送你上路。”
“也挺没意思的!”樱雪闷闷地想,“她此生荒诞,出生时便被遗弃,却幸运地被一少年人捡到,那少年人后来成了天帝,与她势不两立却不忍她苍凉死去。西天佛陀曾愿收她为徒,亦曾潜心教导,佛陀说她有佛心,她却为爱入了魔,佛陀在三千莲花镜中欲言她会是苍生的救世主,苍生却视她为洪水猛兽,唾之,厌之。”
“真挺没意思的。”
汀白闭关中感应到了南风的天劫,也知道他那一身伤想要平安渡劫不容易,彼时正是他修炼的关键时期,强行破关而出花费了他不少力气。
饶是这样,他仍是晚了。
待他出来时,南风正躺在喜鹊宫的锦被中酣然入睡。
德尚老君前来向他禀报说,“南风此次渡劫着实凶险,但幸得同族贵人相救,好在安然无恙。”
汀白负手而立,闻言淡淡点头,“没事就好!”
德尚老君望着强行出关的天帝抹了抹额前的冷汗,这南风殿下的太子之位想必是坐实了,此般万幸,没在他们手中出了差池。
“我等会重新为陛下安排闭关事宜,您这次强行破关而出,想必之前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不知陛下可有再受伤?”
“无碍,”汀白道。
德尚老君是当下世间阵法第一人,念及此次天帝伤情恐怕再次加深便又说了一些二度闭关时的注意事项。
汀白一一听着,想起自己或许应该趁此机会去看一看樱雪,将南风成仙的好消息带与她,便对德尚老君道,“闭关的事不急,本君有件事要办,等本君回来再说。”
德尚老君一听急了,“陛下,还有什么事是比得上您自己的身体重要吗?”
“此事十分重要,本君一定要去,否则无法静心闭关。”
德尚接着劝,“您也知道,您可是关乎这天下社稷,若是天帝的修为始终不得复原,恐天下动荡啊!”
汀白按了按太阳穴,“最多的三日我便回来。”
“这...”德尚叹了口气,天帝的脾气他也清楚,既然陛下心意已决他劝也没用,躬身行礼,默然阔步离开了喜鹊宫。
汀白俯身替南风掖了掖被子,坐到床边,万年不化的冰块脸上露出一些欣慰的笑意。
“你倒是争气,三百岁就登仙,你阿姐知道了不定会有多高兴!”
汀白转身来到了喜鹊宫正殿,吩咐仙使召见梓凝帝姬,期间自己又去把身上的衣裳换成了月白衫。
梓凝帝姬这回一反常态的迟缓,汀白从晌午等到黄昏她才现身。
梓凝犹犹豫豫的上前,见汀白一愣,扯了扯唇角,要笑不笑道,“陛下许久没穿过白色的衣衫了。”
天帝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月白衫绣金龙暗纹,整个人愈发的谪仙诗意。
梓凝目光痴痴的望着他,恍然想起,樱雪小的时候自己也是爱逗她玩的,在一众仙女中问樱雪谁才是最漂亮的?樱雪毫不犹豫指向了还是少年的汀白,惹得一众莺莺燕燕巧笑连连。
汀白一向不会去体察臣子的情绪,也不接她话茬,开门见山道,“樱雪可还好?我欲去探望她,不知该给她带些什么东西好,她可缺什么?”
梓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堪,嘴唇都白了,沉默半响,然后扑通跪地。
喜鹊宫一如既往地安静,甚至能听到梓凝跪地时,骨头磕上玉砖的声音。
汀白蹙眉望向她,一时预感不好。
“别告诉我替南风挡雷劫的人其实是樱雪。”
梓凝一点也不奇怪汀白能猜到,她早早的就预料到了,半真半假的为自己辩解,“是,当时南风情况危急,去北荒寻找天狼血脉根本来不及,我便自作主张去寻了樱雪。”
“樱雪伤得很重?”
梓凝摇头,跪在地上,眼泪在眼窝里打转,悲痛欲绝。
汀白太阳穴突突的跳,全身血液都往一处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你说话!”
梓凝匍匐跪地,不顾形象的嚎啕出声,“陛下,樱雪没了。”
汀白不信,双目猩红,身形踉跄,前所未有的失态,“你别骗我了,樱雪的元神是我补的,修为是我渡的,十几道天劫根本不足以要她性命。”
“是臣的错,臣没看好她,”梓凝泪流满面,一抽一抽哽咽道,“樱雪替南风渡完了劫臣怕被人发现,连忙带她回北府,谁知路上樱雪趁我不备从我发间取下凤翎簪就刺入了心脏,我想救都没来得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