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从未与陌生男子贴近过五五相叠这样的距离,长愿初初禁不住地面红耳热起。
但那人的手并未就此停驻,在贴盖住了一只明显是少女瘦小的掌背后,对方顿了顿转则退回了手,心安理得地拉住了茶碗的另一侧。
丝毫没有料到此等的变生意外,竟然会有人横插一手进来,长愿了解到对方的意图后,手劲加力地将茶碗朝她这边夺,但对方在一阵诧愕后也没有放从茶碗在眼皮子底下就此被抢。
一差两误,一东一西,一碗茶,两个彼此互不相识的人,相隔着一堆人而势均力敌地暗斗明争,一时间还真分不出上下。
“拓”字茶贩摊前,为一碗茶而争得头破血流的人实际不在少数,而远近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里有免费茶水可得后,都连二赶三地挤了过来,人群越围越拢,越密越杂,终于角落里的两人———其中之一个不堪负重身边蛮力的挤压,脱手了碗的边缘。
一碗茶顺着一个人所站之势倾倒了过去,随之在一截麻布袖口扯断声发出后的“啪——啦”,脆碗打碎在了地上,覆水难收。
这犹如一声警钟响起,传入人耳后,场面便一发不可收拾,人群一哄而上,本就摇摇晃晃的木桌岌岌可危,一直负责分发茶水的仆厮已经手忙脚乱,连声呵斥众人退后按序而来,然人群毫无收敛,反变本加厉。
至此,一直来回走在旁边谈古论今甚至口讲手画的男子终于踱步赶来,扶住了剧烈颤抖的桌子,意急心忙的仆厮忙向他求救道:
“先生,他们不守秩序啊!而且您在旁边呼吁国难临头,匹夫有责的时候,压根没有人在听啊!围过来的这么多人,都是为了喝口免费茶水来的!”
青年男子听完后,匆匆一瞥,下一刻却大惊失色道:“你不是奉命随时随刻守于公子一侧的吗?可此刻你再看看你身边,公子消失得已经杳无踪影了!”
“公子……公子刚会儿还坐在这里的……”
男子在密集糟乱的人群中根本辨别不了谁是谁,他朝仆厮吼去:“速去找呀!”猛烈抖动的轻木桌就快要扶不牢,桌上茶水四溅,更是看得人心惊肉跳,这下连仆厮脚边的茶桶都被人打起了主意。
在战火纷飞,无法无天的骚乱时代中,人被逼至上绝境陌路时,便易干出那些穷凶极逆的事情!
混乱的人群里面,不知道触了谁的霉头,诸事不顺的长愿,在被迫放了手后就被乌泱乌泱的人群推出。
胸口还被挤得剧痛阵阵,仅仅是伤口撕裂开倒也罢,可到手的茶也不知是被哪个小子抢走!长衣袖口也是昨天才缝好!
“可算是让我找到你了,是你顺走了拓先生桌边的茶,对吧?适才先生讲到了口干舌燥的'偷东摸西'行径,你都没有听进去吧?茶虽是无偿,可你不能不问自取,小家子相。”
被挤到茶摊背面的长愿,在不经意间又被一把扇子拍了一下后肩,扇子垂下的穗子在她耳边一划而过,缕缕发痒。
长愿寻着声音快闪着转身扭过头,目光所见之地,出现了一个手持一把艳彩贴金桧扇的跌宕风流少年,五色丝穗悠然从桧扇上挂下,他一副俊雅的容色,彻彻底底地与周围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另一只手里的一截断口麻布,似乎根本就无法与他产生任何关联,长愿垂落在身后破裂开的衣袖里,有一段凉了半截的小臂。
就像是她曾经在神社古书上看到的那样,上面画着那种身穿华服露红烟绿的浮浪高门子弟。
他侧过了身,让她看前面一片混乱成粥的茶摊,又责难道:
“你瞧,你的小己得失其实可以放大到影响了整片茶摊的秩序。”
少年出众的眉毛一挑,不欲再多废话,将手里的小截麻布袖口丢了过来,然后示意她将藏在后面的右手拿出来对证。
长愿长愿,长愿有着这个名字,已经与这个矛盾的名字融为一体,不知该说是与这个名字背道而驰还是殊途同归。
如果译为“两厢情愿”,心满愿足,她时常会伏低做小地见机行事,物善其用地从中渔利,让对方得以如愿以偿,皆大欢喜。
如果又提到“一厢情愿”,事与愿违,那若是至于底线之上,不是她的甘心情愿,因为逼不得已而为之,那她又能死犟死磕着血战到底,绝不会让人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