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秋烨蕴准时起床,准时上厕所,然后无精打彩地刷牙,按程序接下来是洗脸:他一年到头都是用凉水洗脸。凉水一扑面,秋烨蕴马上就换成一副精神焕发的脸孔。接下来是精神饱满地到厨房做早餐,精神饱满地吃。虽然食堂是免费的,但他自己又不愿意出去玩,工作上面也不可能取得什么进展,游戏玩得发腻,如果再不找点做饭之类的事情干干,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也难怪研究所的那些人整天上班下班,除了工作就是吃饭睡觉。这样的环境,除了这几样还能干点什么?接受了这样的工作,接受了这样的生活环境,就等于是接受了这一生的平淡无奇。除非真的有哪个人哪一天出了重大成果,也能像个专家一样整天上电视,这样一生才可能会有改变。
想到这里,秋烨蕴心底不由地泛起一丝丝向往:电视上的专家多牛啊,一专多能。学物理的可以去讨论水利,学水利的可以去讨论医疗保健,学医的可以去讨论文学,搞文学的可以去给唱歌比赛做评委,唱歌的可以讨论气象,气象的可以讨论化学,化学的可以讨论物理……一圈一圈的转来转去,唯一能看到的讨论自己专业内的东西的就是地震局的专家,可惜告诉大家的结果是地震不可预测。
吃完早餐,秋烨蕴走出大门。家属院没有锁门的习惯,因为外人真的很难进到里面来。这里的人家里该有的都不缺,即使真的有东西丢了,也没什么人在意,钱都花不出去,丢了东西刚好丰富一下业余生活,可以出去买一个新的回来。
早春时节,天气还有些凉,但阳光照在身上已经是暖洋洋的感觉了。秋烨蕴沐着春光,满脸笑意地向办公室走去。地下的方砖一步一块半,两步三块,他每次走这样的路都会给自己定个行进的标准,哪怕很幼稚的标准。这条路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已经熟不能再熟了,以致于这条路上哪里有条缝,哪里有个坑都清清楚楚。他正在量着方砖,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的名字。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是所长的女儿蒋兰馨。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两个人除了上大学的时候分开了一段时间,其它时间几乎是天天都能见面。所长一家人和秋烨蕴一家的关系很好。小时候秋烨蕴的父母一出差,很多时候是所长一家照顾他的。而所长夫人夏雨荷更是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待。所长一家四口,除了蒋兰馨的哥哥蒋夏志以外,其它人都对他很好。蒋夏志是整个所里出了名的孩子王,可能也是仗着是爸爸是所长吧,欺压小朋友,独霸一方,没有一个小朋友敢不孝敬他的。秋烨蕴因为两家的关系,还稍好一点,但也经常被欺负得躲在角落里大哭。为这事蒋夏志没少被妈妈教训,甚至挨打。蒋兰馨也因为哥哥的强势,对哥哥的依赖性很强。当然,在她哥哥欺负秋烨蕴时除外。蒋夏志大学毕业后,在研究所里上了几年班,专业是计算机。因为性子比较活,在所里呆不住,外面的软件工程师又很紧俏,就出去闯天下了。
秋烨蕴回过身站在原地等着。只见蒋兰馨的穿着打扮还是过去的一惯风格,色彩偏中性,简约。一件深灰色长度过臀的毛衣,下摆宽大,底边又向内适度收敛;脖子上围着一条底色浅灰色,加杂着黑色、棕色不规则斑纹的围巾,很随意地在胸前打个结又绕到脖子后面;一头黑色披肩长发像水流般地自然流下;下身穿条黑色紧身牛仔裤,脚上一双全黑色低筒的小靴子。整个人看起来沉静中又带着轻松。
她皮肤白晰,戴一副细丝黑边眼镜,衬得人更加文静。她看见秋烨蕴站在那里等她,便不急不徐地一路小跑着过来。跑得近了,对着秋烨蕴嘻嘻哈哈地笑。秋烨蕴眉毛一挑,面带笑意地说:“你看你,你看你,刚刚远远地建立起来的文静甜美的形象,被你这一哈哈全都破坏了。你就不能很完美地在柔弱中又张显毅然,沉静中一拂出一丝柳意吗?看来今天又得多看看隔壁的罗小凤才能调整好心情了。”
这时蒋兰馨已经来到他的身边,听了他的话不由一愣,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即回道:“典型的青春期幻想症候群,青天白日半癫痫梦游者。这两年你病得是越来越重了,可惜我学的不是中医,不知道得让你啃哪棵树的皮才能治好你的病。”说完咯咯咯地笑起来,迈开脚步慢慢地向前走。
秋烨蕴转身和她并肩一起走,还是保持着同样微笑的表情,说:“唉,可能真是病了。你是学医的,向你请教一下:人都说药有药引子,我一看你就犯病,难道说还有病引子不成?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病引子?”
“这么复杂的医学问题,和你讨论呢,怕伤了你的智慧。你本来智商就不到三十,再伤伤要是回到十八,那不是所里的饭都白给你吃了?猪长你这么大还能回报点肉,你的肉估计吃起来也是酸的。”说完哈哈笑起来。
秋烨蕴还是那样一成不变的微笑表情:“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全明白了。常听人说女人今年二十,明年十八,没见到你之前一直以为指的是年龄,今天看了你才知道,原来指的是女人的智商啊。”
“看看,我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把你的智慧伤到了不是?只听说癫痫的人是肌肉群抽搐,没听说有人光抽舌头的,你这一发作,临床价值很高啊,要不要到我那去给你看看?说不定就研究出个重大成果,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所能做的贡献里头,唯一有机会能超过猪的了。”说完边哈哈大笑边用手拂着肚子。
“让你研究?还在床上?到时候我一脱光衣服,怕是吓得你四个眼睛全得掉下来。要不先把眼镜摘下来再看?这样说不定还能保住两个。”
“我怕?我这辈子见的多了去了,还吓得着我?怕的是到时候给你一个综合评价,会让你这辈子都不好意思找老婆。切!”说完咯咯笑着同时摆出一脸不屑地表情扭过头去,嘴角撇了撇,加快了脚步。
秋烨蕴紧跟上去:“说你智商今年二十明年十八你可能还不信,男人吓人的胸肌腱子肉,你一个十七、八的青春小骨朵儿,满脑子都想什么呢?”
“去去去,别没个正经地。你那个整天挂在嘴上的狐狸精说不定比我这个学医的看过的还多呢,说不定还用过很多呢。好的人多得是,你整天围着那个狐狸精屁股后面转干嘛?人家又不理你。狐狸放的屁很香是不是,你整天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转着等着。”说着脚步更快了。
“别人招你惹你了,你这样说别人?”秋烨蕴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反正我看你就是有病。不说了,还有正事呢。刚接个电话,是快递公司的,有我个快件。我正好这两天做个项目要下去一下,可能要星期六才能回来。你反正也没啥正经事,帮我到门口保安那收一下,看看是什么东西。”
“哦,接个快递就是正事?今天星期几?”
“星期三,整天过得没心落肺的。”
“哦,行,要是男人的照片或情书之类的呢,我给你把把关,看着不顺眼的就直接烧了,省得你看了心烦。要是吃的,我也帮你处理一下,免得这么多天都坏了。”
“行,照片可以烧,但你得技术好点,得把脑袋那部分留下来,其余部分烧了没关系。吃的我知道也逃不过你的魔爪,到时候给我留个样品,让我知道是什么东西就行了。省得别人好心给我送东西,到时候问起来我连样子都说不出来,太难为情。”
“嗯,好,就这么定了,我先进去了。”这时已经来到秋烨蕴的办公室门口,秋烨蕴看着蒋兰馨又挥挥手,转身走上台阶。
“好的,去吧,过几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