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秋猎,女眷随行,像云璟瑄根本没有功夫的,去了也就是看个热闹,吃个新鲜的野味。从前她只是国公府的庶女,这样的场合,就是她的嫡出姐姐才有资格。
可是如今她贵为郡主,是皇上宠爱的郡主,是叱咤京城的郡主。
云璟瑄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长公主称病,没有随行,虽然这样的场合确实没什么意思,可是长公主表姐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她父皇身边的机会。
即便她恨,她总是要做出父慈女孝的样子。
而且她一直做得很好。
重要的是,她的身体一向很好,就算偶有小恙,也绝不会不能随行。
更重要的是,临行前,云璟瑄与云齐入宫看她,云齐仔细观察,她根本就没病,至少不是她说的那种上吐下泻,浑身虚弱的病。
还有就是,那个一直被他父皇和兄弟嫌弃的翊王,他从前根本不愿参加这种活动,人家礼部也就是象征性安排他,他从来都是找借口拒绝。
可是这次他没有,他居然接受了,准备同行。
云齐本来是没有资格随行的,云璟瑄也不想他随行,云齐患有哮症,不宜剧烈运动,去围场不太好,况且皇上如此勤政,秋猎绝不超过一个月。
可是种种疑点,让云齐不放心,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云齐强烈要求同行,并保证绝不会上场狩猎。
结果——结果当然是毓珹郡主去求皇上,皇上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云璟瑄觉得,狩猎是他们男人的事,云齐觉得,他反正也不能上场,他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护云璟瑄。
于是每日清晨,大部队出动之后,就连嫔妃,王妃都会跟着自家男人去见证他们的狩猎场上的英姿。
就连那个病娇的康王殿下都出去了。虽然云璟瑄觉得很显然康王不愿意,是他的养母为了扬眉吐气逼他去的。
可见,天家富贵,也不全是好的。
云璟瑄就是没什么兴趣,至于理由,很好办嘛,称病,说自己水土不服就行。至于云齐,不会有人关注他。
那天,皇上射了一头鹿,宁王射了一只羊,两只兔子,昭王射了两只大雁一只兔子,翊王,什么也没有。
就连康王都射了一只兔子。
皇上高兴得不得了,可能他觉得,康王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就不错了。
翊王有没有反正也没人关心,可能皇上觉得,只要他不死在猎场就可以了。
云璟瑄甚至觉得翊王就是知道这样,都懒得打猎。
晚膳非常丰盛,很合云璟瑄的胃口,因为皇上特意让人在每种肉单独做了一份,给她多加了很多辣子。
皇上虽然利用她,让她去对付沈家,可是,皇上心里认了她这个女儿,对她还是很好的。
他会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喜欢吃什么口味。
唯一不舒服就是,席间,昭王和宁王轮番向云璟瑄推荐自己打来的猎物做成的食物。
昭王说:“听说璟瑄喜欢吃兔肉,这个红烧兔肉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说完他还要给她夹菜,然后他就夹了菜,云璟瑄还要站起来谢谢他。
宁王还在那里帮腔:“四弟可是一直看不上兔子,今儿可是为了郡主才特意打了兔子——”
真的,宁王殿下,您改行去说媒吧。
皇帝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看云璟瑄反正是一概拒绝,也没说什么。
日子就这样平静了几天,云璟瑄和云齐就是白天在营帐默默等着晚膳。
云璟瑄反正喜欢睡到日高起。
可是这一天她感觉天刚亮一点,外面就吵得很。有很多人的叫喊声,兵器的交接声。
云璟瑄一凝神,顿时坐起来,语嫣和云齐已经冲进来。
平时她喜欢清静,尤其是睡觉不喜欢打扰,住的营帐应该是最偏的。
语嫣大呼:“皇陵守卫哗变,已经攻上山了——”说着她就要拉着云璟瑄走。
云璟瑄看了一眼云齐,云齐并没有语嫣那么惊慌,而是一副事情终于发生了的无奈。
“哦。”
哦?语嫣瞪大了眼睛。云璟瑄的性子她肯定是了解的,内心从来很少有波澜,但是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这么平静。
云璟瑄说:“叛军肯定到不了我们这里的,外面的声音是皇家禁军,他们肯定已经在清场。”
云齐叹气。
语嫣还没回过神来。果然听到一个守卫隔着帐子禀报道:“郡主殿下,云二公子受惊了,叛军已经清理,请两位随属下去御帐。”
云璟瑄回道:“好,待本宫梳洗,再去见驾。”
语嫣服侍云璟瑄梳洗,本来打算换上云璟瑄平时喜欢穿的那件粉蓝色的衣裙,云璟瑄突然打断,说:“去把那件白色的拿来。”
那件白色的,浑身白,只有一点小碎花点缀。
她平时根本就不爱穿,平时穿没什么,今天这样的场合——
云璟瑄坚持:“今天恐怕有人要倒霉了,就当是为他哀悼一下。”
云齐觉得,她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真是不错了。
从云璟瑄这里去御帐的这条路没什么太乱的地方,想来本身也没有攻过来,御帐周围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架势——并没有吓到云璟瑄和云齐。
啊,不过,她只是一个尚未出嫁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女孩,见到这个场面应该惊慌失措一点。
对,于是云璟瑄直接往云齐怀里一靠,露出惊恐的表情,一副要被吓哭了的表情,直往云齐怀里缩。
真是够了,谁不知道毓珹郡主何等威风,被雍王府追杀都无所畏惧,装成这样的柔弱女子,谁会信?
她就是故意的。
其实还是有人信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了解她。
皇上有人那么多妃子安慰,那些皇子们自然有空抓住这个怜香惜玉的机会。
宁王又开始发挥他说媒拉纤的本事,只见他推了推他的王妃贺氏,王妃一脸不情愿,嫌弃地看了云璟瑄一眼,还是赔上笑脸凑过来软声安慰云璟瑄几句,然后装作知心姐姐一样把她从云齐怀里拉过来,昭王理所当然的凑过来嘘寒问暖。
云璟瑄继续装柔弱。
发生了什么?好多死人?皇上没事吧?
乱成一团,皇上也没心情理她,恐怕叫她来都是哪个王爷安排的。
云璟瑄坐下,云齐站在她身后,昭王被她打发了,她开始冷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皇陵守军不过是些虾兵蟹将,又怎么会是禁军和右卫营的对手。”
云齐思忖道:“禁军的确百里挑一,可是这次行围没带多少禁军——”
云璟瑄冷哼道:“所以有人不是送上来了吗?”
云齐还没来得及问。
长公主一身戎装进来了。
只见她单膝跪地,禀告:“父皇,叛军已经全部剿灭,余下的已经投降。”
皇上艰难地突出吐出一个字:“好。”
长公主低头道:“儿臣擅调禁军,请父皇恕罪——”
这个时候皇上要是怪罪她,那就是有病。
但要说皇上心里没有半分疑心,也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那个平时脑子就不太灵光的晴妃在那煽风点火:“长公主消息真是灵通,幸亏长公主及时赶到,皇上和咱们姐妹才能安然无恙呢。”
奇怪——
贺贤妃才是最恨长公主的那个人,三年前若不是长公主来那么一出,自己的幼女就不会被迫嫁去北越,如今北越新君初立,虽说会奉养淑宁公主,可是丈夫死了,孤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日子又能多好过?
虽然说贺贤妃在皇上面前要表现的贤惠,但不代表她真的贤惠,云璟瑄小时候可是亲眼看过她怎么整治那些被皇上宠幸过的宫女和低阶嫔妃的。
而只要皇上不在场,她看长公主的眼神就像可以杀人一样。
可是这个时候她居然说:“毓宁想必是收到了越儿的传信,这还要多亏昊儿右卫营下有能日行百里的人,毓宁有勇有谋,皇上应当嘉奖她才是——”
皇上意味深长地看了贺贤妃一眼。
皇上又不蠢,他当然能知道贺贤妃对毓宁长公主不过是装出来的贤惠,那样的事情发生了,正常人都会是这种反应。
但毕竟贺贤妃愿意表现出贤惠的样子,而且她并没有对毓宁做什么。
可是要说他们关系好成替她说话,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还是,皇上是不信的。
不过贺贤妃这话说的巧妙。
听上去好像是在夸赞昭王能干。
皇上上前把长公主扶起来,先说:“何罪之有,贤妃说得对,朕要好好嘉奖你——”
“儿臣不需要奖赏,只要父皇平安——”
这时右卫营副统领贺言进来了,他说:“回禀皇上,叛军之首抓住了。”
皇上怒道:“带进来!”
战俘嘛,一般只有两种,满身血污两眼不甘心的,还有浑身干净两眼不甘心的。
后者只出现于皇家贵戚身上。
皇陵守卫的统领这种官,当然是满身血污,满眼不甘心。
那全身的铁链,让我数数,得有五六条吧。
反正云璟瑄是想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可惜没成功,因为毕竟他是一颗即将要被牺牲的棋子。
战俘一般都不会自己张口说话。
见他一言不发,皇上当然是让人把他拖出去用刑。
结果,当然是他不会招了。
他再进来的时候是男是女都分不太清楚了。
云璟瑄会觉得他可怜么?不,更多的是悲凉。
他此生的意义就只是沦为权力斗争的工具吗?
他果然是个棋子。
因为长公主开始引导他了:“你骨头硬,你的手下骨头可是软的很,他们可都说了,你好像有个相好的吧——”
他终于有反应了。
云璟瑄冷笑,终于知道你们用什么方法逼迫他犯这种事了。
张开他那精疲力尽的眼睛,他说——不要——
长公主喝道:“那你还不快说!”
他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昭——王。”
什么?满座皆惊。昭王听见瞪大了眼睛,他此时还站在离皇上很近的地方。正想走过来解释,皇上的近身侍卫拿起刀剑拦住了他。
皇上的近身,自然是明白皇上的意思的。
贺贤妃也被带开了。
昭王二话不说跪下了。
啊,那沉痛的表情,演的真像。
他说:“儿臣绝对没有。”
有时候,克制的伤心难过比大哭大闹更让人动容。
长公主的声音都弱了几分,但是戏还要演下去啊。
她问:“你有什么证据?诬陷皇子一样是死罪——”
他谋反这种诛九族的罪都不怕,可笑。
皇上看上去也并不相信,他心里明白,昭王一直被自己器重,没必要冒险谋反,更何况这些乌合之众也不像。
反而是——
皇陵那个统领坚持说——就是——昭王。
然后他又闭口不言了。
昭王双拳握紧,像是有极大的痛苦。
他说:“儿臣没有做过,请父皇明察——”
一旁的贺贤妃惊呼:“皇上明鉴——越儿哪会调兵?”
他不会,他堂兄会啊。可是剿灭叛军的又是将军贺威的儿子贺言。
云璟瑄心中啧啧,演的真像。
这时候宁王,翊王,康王都默不作声。
皇上盯着他们许久,终于做了决定:“把昭王和贤妃带下去看管好。”
右卫营正统领是宁王,但是副统领好像不止贺言一个,还有一个沈家的沈遇。
沈遇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