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避之而不及的地方。当你的恐惧感升腾起来,感觉后脊发凉或汗毛倒竖的时候,你是否有时间分析一下,自己到底恐惧的是什么?是死尸?还是那里昏暗的环境,以及凝重的空气?
是的,谁都不会去做这样的分析,恐惧袭来,我们就只记得恐惧。然而每个人的命格不同、性格不同、生辰八字也不同。也就是说,我们的灵魂都有一个专属的密码。就像DNA一样,它是属于不同的人的,绝不重复。
正是由于不同,所以才有着不同的感受。如果按照称骨算命的法子,我的骨重为二两六钱,正如歌诀中所讲的:平生衣禄苦中求,独自营谋事不休;离祖出门宜早计,晚来衣禄自无休。但这称骨算命还是略显粗糙,只把人的命运分为五十一种,并不精确。
而我天生弱质,很小就失去了亲情,在晨钟暮鼓中度过了单调的童年,但我对称骨的理解,却并没有那么浅薄,那只问凡尘名利的歌诀,也无法解释我的离奇的命运。我只觉得骨骼轻的人,火气就低,就是西方人所讲的通灵体质。
因此,我并不怕死尸,作为一个阴探,在我的眼里没有凶恶的死尸,只有罪恶的灵魂。死尸不过是一抔黄土,而恶灵则天地难容。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时间,可黄若虚把我叫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沉了一下,觉得可能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如果影响了晚上的行动,那么那件案子就有可能发生变化,而一旦发生变化,我就会陷入新的迷雾当中。
特别是,薛梅格这条线索,那个老刑警看来盯着这案子很久了,知道许多事情。所以,我想这案子背后一定有一个更大的阴谋,而他是解不开的。所以,那天在刑警队的审讯室里才会说出要我帮忙的话。只是,我不可能傻到和人类的警察合作,我是个阴探,我们之间有着巨大的意识形态上的鸿沟。
可董事长偏偏在这个时候找我,要是再给我派一个上万字的发言材料,怕是黄花菜早凉了。可我无法拒绝。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按照平常的习惯,走回到他的办公室,而是站在楼道里转回身站着,等他的指示。看我站着不动,黄若虚满脸的不高兴,但也说不出什么,径自走到我面前说:“你出趟差,晚上九点的火车。具体什么事小乔会跟你联系的。”说完就回办公室去了。
靠,怎么这么寸呢?具体出什么差都不说,竟让他那女儿安排我。关键是晚上的行动必须得取消了,晚上九点的火车,怎么来得急。
看来,我必须要冒险了,那就马上行动。这个时间正是医院里上下班的高峰期,行动起来也不方便,还必须在九点之前赶到火车站。而这么点儿时间到底能查到什么,我表示很怀疑。
不如放弃吧,这个也不是白化派给我的狙杀任务,何必那么认真呢?难道自己想过的不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吗?何必要在这重重迷雾里纠缠不休?难道我自己真的很在乎那个什么阴司华北区总探长?至今,我连老板都没见过,只有白化一个人单线联系,可这小子最近竟然失踪了。
我凭什么要追查这件案子,难道就是害死猫的好奇心?我很需要一个做下去的理由。不然,我可以轻轻松松地过我自己的小日子,就眼下来说,跟董事长家的千金,那个穿运动服的软妹子一起出差不就是一件让人很惬意的事情么。
我一边开车一边给自己找理由。最终我找到了一个自私但有爱的理由,那就是保护贺天蓉,她还在那家医院里上班,我怕牵连到她,不想她陷入那么危险的境地。
想到这里,我一打方向盘,车子就拐向了去医院的方向。我到达医院停车场的时候,时间已经指向了下午七点半,也就是说距离火车开动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我站在医院的门口给贺天蓉打了个电话,知道她已经下班回家。我松了一口气,告诉她晚上九点的火车要出差,让她不必等我了。这丫头非要给我准备行李到车站去送我。我心里烦,直说不用不用。不等她说完就急匆匆挂掉电话。
本来我可以找那白发院长提供方便的,可这种事情比上次的还难解释,而且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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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小窗看过去。薛梅格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很直,真的,像一具死尸一样那么直。就在不久前的那个晚上,她还在停尸房里举着手电筒查看死尸。而现在的她却像死尸一样躺在那里。
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的标识,看不出这是哪个科室的病房。走廊上也鲜有医生护士的走动。这个楼道里其他的房间里根本就没有病人,显得异常冷清而诡异。
我不知道这种安排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考虑,但一定不是警方的考虑,如果是警方,他们怎么可能将一个在案件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任务置之不理?他们应该重兵把守才对。
那么,难道是医院里的安排?这也很难解释,无论如何薛梅格都是这家医院的医生,应该派专人监护,至少,不会放在这么偏僻而不知所谓的病房里。
还有,我刚刚走进来的这间楼的时候,外面被包裹在繁茂的爬山虎里,楼道里昏暗无光,走廊的地面竟然是那种脱了漆的长条形木质地板。从整个建筑风格来看,我不太懂,但大致能够判断是欧美古典造型。
我想,这栋楼至少是民国时期建成的,很可能是一所教会医院。鬼气森森,是我对这里的评价。尽管我的敏锐的灵觉并没有感到这里有什么太大的异样,甚至这栋建国前老楼里的煞气,要比其他的建筑弱很多。
我所说的鬼气森森,大概就是常人的一种不好的感觉吧,人少、昏暗还有无边的孤独。
那么,是谁做了这样的安排呢?
我一时想不明白,但暂时对我来说是有好处的,人少,有利于我的调查。
我推门走进那间病房,里面只开着一盏台灯,那橘黄色的光正好打在薛梅格僵硬的脸上。我随即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双白色的手套,很麻利地戴上,脚步轻缓地走近她。
嗯?竟然没有感到一丝丝的煞气!
难道那颗煞气凝结成的珠子已经不在她身上了?我说过,我对死尸并不害怕,那些没有灵魂的死尸在我看来不过是个物件罢了。但薛梅格不同,她是活人,而且呼吸均匀,面目栩栩如生。当然了,她还是个美女,妖艳的那种。
但她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去。那样我就可以跟他对话了,问问她那晚到底为什么要去停尸房。那具尸体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然而这些都是胡思乱想,我总不能亲手杀了她吧,我是杀鬼的,不杀人。若是杀了人,阴阳两界的律法我哪一样都逃不过。
看来,我只好通过意念来跟她沟通了。在山上的时候,师傅不许我练那些攻击性法术,一是我天生命格和体质并不适合。二是他期望我能过通过引导吐纳之功强化灵魂力。其实说白了,他是不忘我父的寄托,保我性命安好。
他要是知道我现在做了走阴人,不知道要怎么数落我呢。可是,现在情况紧急,我只好把这养生强身的意念之功用来和魂魄的沟通上了。要知道,我还有一点分身的技能,那是在山上百无聊赖之时,将我的一缕生魂赋予一个布娃娃。在很多孤独的日子里,我就是在和那个布娃娃下五子棋的简单快乐中度过的。
然而,我那样的做法,是偷偷地做,偶尔被师傅发现,就被骂的狗血淋头。我记得他骂我最多的话是:“你不要命了吗?”是啊,我体质羸弱,魂魄不全,还要分一缕生魂出来和自己玩耍,如果不是在玉泉宫那样门高墙后的保护下,但凡有一个游魂飘过稍微捣捣蛋,我早已命丧黄泉,且魂魄不全地死去。
师傅的话,似乎又响彻耳边:“奕邪呀,你不要羡慕你师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使命。如果,你现在不好好打坐,那么你连活着都是一种奢侈,还谈什么除魔卫道呢?”
我当时,看着师傅忧心忡忡的表情,重重地点点头,然后缓缓地闭上双眼,意守丹田,反观内视。在师傅无欲无念的要求下,渐渐恍惚起来,顿觉身心愉悦。魂魄渐渐坚实起来。
在我打坐的时候,师傅就会在耳边说:“我道家之打坐,重在守窍,窍即空穴,是修士安神之处。常人的心意经常通过这些空穴往外跑,这一跑,元神就无法与形体共存共荣。因而,心神外驰,久之形体因而枯竭,最后不免形神完全分离,以至生命之结束??????”
回忆到这里,我摘掉那没用的白手套,开始打坐下来。这次,我绝不是为了养生。而是,按照师傅交给我的道家理论,那薛梅格现在虽然还有生命体征,但她的魂魄已经耐不住寂寞,从空穴中跑出来了,而且就在这间屋子里,说不定正在怔怔地注视着我。
我这次的打坐是有一定风险的,因为我要做的不是“守窍”,恰恰是“出窍”。我自小因为天生的灵觉力可以见到鬼魂。但这种一息尚存的活人出窍的生魂我还无缘见到过。我用肉眼扫视过,没有。
所以,我决定通过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方法,让自己的灵魂暂时出窍,找到她,那么一切就将迎刃而解了。
然而这灵魂出窍先不说危险,但就难易程度是分一缕生魂给布娃娃那种把戏所不能比拟的。这种功夫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能否成功。我之所以敢于尝试,还是仗着自己天生灵魂力较弱,从小魂魄与身形常常处于漏断丝连的状态。
不然,若是常人,所谓的灵魂出窍,就与死亡画上了等号。
所以,无论是薛梅格或是我,之所以出窍而不死,中间一定要有一个与肉体连接的点。这个点,是念力。但我跟她之间的不同,对于薛梅格来讲,她是耐不住形体不能动弹而由空穴爬出的。而我,则是迫不得已时时想着魂、身合一的。
她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我必须有强大而纯净的丹田之气,才能守住空穴,才能是使我那本来就脆弱的灵魂一泄而出,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