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疯子放火烧了一户人家,这家本就剩下两口人,一个瘸子和他十六岁的女儿。只有瘸子最后跑了出来。
7是位算命先生,活了快90年,耗死了他4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那几个女儿死时也太过年轻,儿子去年刚去世,活到了56岁的高龄。他却一直活着,生活在巷子的最深处,巷子里有一个少女活着,巷子里那个少女死了,都像他窗玻璃上的水珠,没有在流动,只是一条条水迹,很清晰,他看的也很真切。
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位算命先生,但平时多半找他来解梦。
“我的梦里一直出现一只独角兽。”6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她的话像是从江边吹过的风,像水果一样甘甜,像滴着水滴。独角兽一次次出现在她虚幻的梦里,在现实中也为她娇弱第面庞笼罩上一层预兆的气息。
“我不知道什么是独角兽,她怎么会知道什么是独角兽,我觉的她描述的更像一只犀牛。我没和她讲过什么独角兽,她却在梦里一遍遍重复。”她的父亲9黑的像一座坟墓,女儿的脸相比之下像白纸一般,拽着父亲衣服的手如同五根白粉笔。
算命先生的形象缩在阴暗角落里的一隅,头发散发着绿色的莹莹之光。
“但那是兽,是一头野兽。”他的脸终于从阴影中长出来,令人厌恶的声音引起人对一系列古怪之音的想象。他老年人的手在女孩的胳膊上摇曳,他的沉默是异常丰富的。
巷子的路旁经常会看到看到一个瞎子,他不是在青石板上敲敲打打,就是在6家门前的那棵桃树下坐着,这棵桃树在女孩出生后就再也没有开过花,回家时9看着雨滴在黑铁搬的树干上炸开,这一切的似乎预兆着6即将陨落的命运。
1在眼睛看不见前是个诗人,他不会写诗,但他会背别人的诗。
“今夜美丽的月光,你看多好
不要说死亡的烛光何须倾倒
生命依然生长在忧愁的河水上
月光照着月光月光普照
今夜美丽的月光合在一起流淌”
他曾经为一个恋慕的少女诵读这首诗,他太希望自己也能写出这样的诗,但他文字却像一把把连在一起的黑伞。他想要窥视幸福平静的生活为自己的笔注入血液。可后来就听说他被一地主家没有一根杂毛的黑狗晃瞎了眼睛,但令人不解的是,他那一对招子直接被晃掉了,没有人再敢看那只黑狗,它也再没出现过。
在那之后便没有人记得他诗人的身份,他更像一个瞎子,而现在他每天在巷子里敲击,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疯子。
1也确实再也没念别人的诗,除了有一次一个小女孩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最后看到的是什么颜色?“
“绿色,桃树叶一般的绿色,”“他让我想起草原,我没见过草原,但我读过草原”,
“目击众神死亡的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我的泪水全无
我把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孩子,这首诗的作者好像叫孩子。草原上的马或许也会不一样,它们可能会长出翅膀,甚至会长出角,它们是一群独角兽。”瞎子并不知道小女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算命先生7透过他斑驳的窗子总能看到1在路上游荡,他年轻时也经常在路上游荡。路上有时会有沾上了脏东西的行人,他会以算命先生的身份帮助她们。但这些人往往是柔软的少女,因为7不喜欢她们脱了衣服在床上的形象像一坨肥肉,她们的皮肤往往像能被风吹皱一般。他觉得他能够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有这些新鲜血液为他续命,但随着他的孩子也一个个死了,他越发恐惧死亡的到来。直到那天一对父女推开他的门。
9继续带着女儿在每月的月初和中旬来到算命先生巷子尽头的房子。这是他最后一个女儿,他的妻子为他生下4个女儿后死了,他还记得她最后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嫉妒,直到后来,他一瘸一拐地把她们一个个抚养大,并一个个卖掉,他才开始理解那种嫉妒,他开始相信命运,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应该是幸运的,因为他已经瘸了一条腿。那些女儿只有一个回了封诉说活不下去想要回家的信,他把那封信丢掉了,他不知道小女儿一直藏着那封信。
1即使瞎了,却总能找到那棵桃树,因为那家的女儿经常在梦里诉说着美妙的梦语,她的声音就像洒在湖面上的月光,让他想起多年前他爱慕的少女。但他不会像之前那样冲动,他学会了克制。他感受到为了某个理由轰轰烈烈的死去远不如为某个理由谦卑的活下去。他每夜都享受着她的梦语。
但在不久前,他在白天听到了同样的声音,但同样的音色下更像是在被抽打,他听到空气和雨滴的哭泣,来自潮湿的尽头。同样一天的晚上,他在桃树下感受到一股热浪,他向太阳的中心不断靠近,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了生命未曾有过的火热。
瘸子家房子的火第二天才被扑灭,疯子和6都被烧成了黑炭,像他一样黑,而门外的桃树终于开出了血红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