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十分敬佩歌德,因此他屡次修改为歌德五幕剧《爱格蒙特》写的一支配乐曲。自此,贝多芬的音乐开始转变,从1812年《A大调第七交响曲》、《F大调第八交响曲》可以看出来。《第七交响曲》不再像以往从战争到获胜的传统模式,而是描绘人民聚在一起欢庆胜利的景象,以轻松活泼取代了以往的厚重风格,侧面勾勒出一个充满活力的英雄形象。贝多芬希望用这种焕然一新的曲风表达自己祈愿祖国迎接胜利的美好愿景。《第八交响曲》在和声与配器上有很多创新,以舞蹈性的音乐为主体,歌颂美好的生活。变化多样的风格说明贝多芬丰富的想象力和超强的创作力,他运用各种元素和各种风格已经达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
贝多芬已经进入了晚年,以岁月的累积迎来了艺术上的成熟。他越发地陷入了重重的矛盾之中:积极行动和审慎反思,对胜利的信心和斗争的艰巨曲折,对现实不满、对理性与和平的不懈追求,等等。既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又是一个普通人,这就是贝多芬最大的矛盾。但是这种矛盾没有禁锢他,而是通过丰富的心理斗争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心灵自由,他正“越过一座座前人的音乐高山,向想象力的巅峰迈进”。贝多芬的最后十年是在病痛的折磨中度过的,但他惊人的毅力和对创作无比的热爱让他依旧年轻,活力无穷。这十年,他创作了最后五首出类拔萃的钢琴鸣奏曲,以迪亚贝利圆舞曲为基础创作了三十三段变奏,独唱、合唱、管风琴和管弦融为一体的《庄严弥撒曲》,以及开拓新形式的实验性作品第九交响曲。也许他还在计划《C小调第十交响曲》的创作,但上帝吝啬给他更多的时间了。
《庄严弥撒曲》和《第九交响曲》可谓是贝多芬的绝唱。在这里,他深切地表达了对天国的向往之情,仿佛处处回荡着上帝庄严的声音。《庄严弥撒曲》手稿的开头是这样写的:“全由心生,只求表达心声。”他通过音乐“找到了充满谦卑的崇敬、心怀感激的赞颂,全身心地表达坚定信仰的圣言”,这部作品凝聚了贝多芬多年与命运抗争的人格力量,使音乐获得了救赎生命、扫清罪恶、升华灵魂、放飞希望的能力。贝多芬就是这样,无论如何也没有放弃希望,他通过《第九交响曲》中的《欢乐颂》一节,唱出了全人类团结成大家庭,携起手来走向光明的精神。雄伟的乐曲,使人们感觉与上帝同在,音乐就像上帝的声音,只有注入生命的精华,才能创作出这样不同凡响的音乐。在1827年3月26日那个风雨交加的日子里,贝多芬孤独地离开了人世。时至今日,贝多芬的音乐仍然继续陪伴着我们,每当《命运》的旋律响起,我们仿佛总能看见贝多芬在天国的微笑,他虽然双耳失聪、流露出一贯的忧郁气质,但却还是那样充满雄心壮志和对音乐的无限激情。
我祝愿在天国的贝多芬过得幸福安详,因为他在人间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和折磨。比如,贫寒的出身和暴虐的父亲、受人嘲笑的苦难童年、事业巅峰时的致命耳疾、一生向往而又终生抱憾的爱情……他没有享受到什么亲情的温暖,酒鬼父亲自不必说,那些势利的亲戚,包括亲生兄弟,都没有真正关心过他。唯一真正无私地深爱他的母亲,却又早早地离开了人世。贝多芬的寓所也是一片脏乱不堪:随意摆放的钢琴、积满灰尘的乐谱、到处乱放的脏盘子、多日未倒水的脸盆、乱得像一团麻的床。他的衣橱倒是塞得满满的:一件蓝外套、两套燕尾服、两件紧身外衣、两套双排扣大礼服、两顶帽子、八条长裤、六双靴子、十四件衬衫、十四条内裤、六把刮胡刀、十六双长袜、一根手杖,甚至还有两把小手枪……一面是奢华的衣柜,另外却是时常陷入拮据的生活。
贝多芬音乐之外的生活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应该完全理解他的弧僻冷漠,甚至不近人情。所以他会对敬仰他的观众大吼:“你们这些白痴!”所以他会离群索居,远离喧闹,而折磨人的疾病甚至使他怒斥酒馆里坐在身边的人是“流氓”;所以他会苛刻得因为一点榨菜就叫老仆妇卷铺盖走人。一切的一切,我们必须选择理解和谅解。只有明白伦勃朗双目失明的感受,才能了解贝多芬的痛苦。听力丧失的他几乎不能与同行交流,仅靠一些小字条与外界的交流。这些记录了贝多芬的问题和困惑的字条,其中有一些还保存至今。贝多芬就是这样的人。他为世人留下的一曲曲惊世之作,使我们无法再表达更多的敬重和感激。我们需要同情这个骄傲的人吗?不!贝多芬不容得别人对他的一丝同情。
在贝多芬自尊自强的一生之中,命运的坎坷几乎将他击垮,他却更加斗志昂扬,高贵骄傲。当然,在贝多芬的那个时代,由于民主自由理念的广泛传播和版税制度的确立,经济独立的音乐家已经不再需要对资助人卑躬屈膝像仆人一样侍奉。贝多芬有着极强的自尊和艺术家的傲骨,其不摧眉折腰事权贵的高贵品质为人们所称道。据贝多芬的好友韦格勒回忆“李希诺夫斯基亲王的母亲图恩伯爵夫人在他(贝多芬)面前跪着请求演奏,而贝多芬倚坐在沙发上,不客气地拒绝了她”。贝多芬甚至在信中这样大骂亲王:“你是因为环境和出身才成为了亲王。亲王过去有许多,未来也是,而贝多芬却只有一个。”
1812年夏天,贝多芬和歌德一起在捷克温泉城泰普利茨散步。当他们谈兴正浓之时,歌德见到了迎面而来的奥地利皇后和亲王,他恭敬地摘下帽子站到一边。贝多芬颇为不屑,他说:“这些人应该给我们让路,我们何必要让他们呢?”然后就目中无人地穿行于这些贵族中间,拂袖而去。王公们不但毫不介意,还颇有礼貌地向他致以问候。贝多芬这才轻轻推了推帽子作了礼貌地回应。歌德随后赶上来的时候,贝多芬对他说:因为尊重你我才等你的,你本该受到和我一样的尊重,只不过你对他们过于谦卑了。
贝多芬一如既往地高傲,不愿意为事权贵而轻贱自己。他平生只有一次例外,就是对李希诺夫斯基亲王——一直对他悉心照顾的一位仁慈的绅士。亲王从未怠慢他,尽管他不止一次对亲王发脾气,甚至让亲王吃闭门羹。贝多芬内心其实一直十分感激这位十分尊重和爱护他的长者。亲王快要离开人世的时候,他应亲王一直以来的恳求为其最后演奏了一次钢琴。其实丧失听力的贝多芬在表演上已经严重走音,但贵族们没有与他计较,他们甚至说:“我们不能苛责老贝多芬,他就是这样的脾气,谁叫他是天才呢?”贝多芬五十七岁离开了人世,送葬的途中不仅仅站满了悲痛的仰慕贝多芬的普通观众,还有整齐肃立的王朝士兵——这是哈布斯堡宫殿和贵族们向贝多芬致敬的特殊方式。
路德维希·凡·贝多芬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仿佛站在高高的天堂之上,俯视着我们这些疯狂崇拜、仰慕他的人。他的音乐和高傲,都给我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当然,除了音乐和高傲,我们还应该记住他的虔诚和爱。贝多芬在一封给弟弟的信中记录了辛酸的心声,他诚挚地自我反省,他非常希望后来的我们不要把他看成一个脾气暴躁、自大狂妄的社会渣滓。他想让我们知道:他对整个人类、整个世界都有深沉的爱。他其实是个孤独的清醒者,他希望通过音乐将人类的灵魂和全知全能的上帝连接,他希望用音乐救赎、感化、涤净世上千千万万仍然迷茫、困惑的灵魂。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他对上帝的无限虔诚和对人的无尽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