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和萧骁从老爷庙返回时,依旧乘坐来时得那条渡船,船夫是一位中年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头戴一顶斗笠,帽沿压得极低,一路上沉默寡言,只是自顾掌着船舵。
船行驶到湖心的时候,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渐渐减弱,速度也忽然降了下来。
“什么情况?”许一和萧骁坐在甲板上,警惕地对视了一眼,冲船夫喊道。
船夫的背影忽然僵了一下,冷冷地说:“不好意思,忘了加油了!”
“你怎么搞得?”萧骁从甲板上站了起来,指着船夫呵斥。
他紧张地扫了一眼远处的湖岸线,起码还有一公里的距离,自己不通水性,如果发生什么事故决计游不过去。
发动机“吭哧”了两声,终于停止了动静,这艘渡船此刻完全失去了动力,在苍茫茫的湖面之上就像一片飘荡着的浮萍,随着波浪摇摇晃晃。
湖面上骤然刮起了大风,掀起得浪头更高了,船身开始不停地在巨烈地抖动。
萧骁几乎快要站不稳,他猫起身体冲向船夫,伸手去擒他的脖子,暴喝一声:“姥姥的,你想害你姥爷!”
他的手还未触及到对方的身体,船夫忽然就像一个皮球一样弹起,纵身跃向了湖面。
许一顿时一声惊呼,只见翻涌的浪花里飘浮着一顶斗笠,人却早已不见。
“妈的,着道了!”
萧骁趴在船舷上四处张望,滚滚波浪之中却看不到船夫的人影,紧张地大呼大叫。
这是一条简易的渔船改造成得渡船,体积本就甚小,在滔天风浪里随时有可能倾覆,萧骁两三斤的体重压在小船的一侧,使它显得更摇摇欲坠。
许一大喊一声:“快到船中间来,船要翻了!”
萧骁闻言一慌,赶紧连滚带爬地退到船心,跌坐在地上,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狂风呼啸,惊涛怒吼,隐隐然听到沉闷的撞击声从船舱底部传来,许一心底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四下观望,只见浩浩荡荡的湖面上除了现在容身的这艘小船,并没有发现其它船只的踪影,深知小船一旦倾覆,他们只怕会深陷险境,以自己的水性来说尚可自保,要救萧骁恐怕有些不易容。
“有刀吗?”许一问。
“在背包里。”萧骁脱下身后的背包,神情有些愕然。
萧骁是探险发烧友,出门在外总喜欢随身携带一个登山包,里面放些常用药物和简易的户外用品。
许一从背包里面翻出一把瑞士军刀握在手中,一个健步踏在船舷上,纵身跃入水中。
“许一!”
萧骁发出一声惊呼,震惊之余也听到了船底那沉闷的撞击声,此刻犹为猛烈了,那急促的声音令人心惊胆颤。
忽然,船底被凿破了一个瓶盖大小的洞,像一枚泉眼一样,涔涔地往上冒水花。
浊浪之下,许一朝着水下模糊的身影奋力游去。
船夫正潜伏在船底,不停地挥舞手中的尖头锤子,猛烈地凿击船体,看样子不把船弄沉势不罢休。
他身上穿了便携式供氧气囊,连接着一根塑料软管的面罩戴在口鼻上,所以能在水中长时间蛰伏。
许一靠着屏住呼吸才能在水中活动,一口气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他只求速战速决。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船夫,扬起手中的匕首准备刺向他的后背。
船夫感受到危险的逼近,猛然地回过头,警惕地看了一眼,然后用手撑了一下船底,借力向下沉去,顺势躲开了攻击。
许一继续向他游去,手中的匕首直取他的要害部位。
船夫见到许一这番不死不休的样子,大概也有些慌神,他只是不停地躲避许一手中的匕首,并不进行缠斗。
他深知许一屏息潜水,耗不了片刻就会不攻自败。
许一无意害人性命,一顿猛攻只不过是虚晃一枪,给船夫造成自己要和他拼命的误判。
许一觑准了一个机会,故意放慢了攻击速度。
船夫以为许一已经开始体力不支,伸出一只手钳住他持着匕首的手腕,另一直手开始抢夺匕首。
许一假装垂死挣扎,好与船夫近身缠斗,突然出其不意地用另一只手,薅住了他胸前的氧气管,用力一扯,细小的管子便从气囊连接处断开。
顿时,泻出的氧气在水中翻起一串细碎的气泡。
船夫不经意中呛了一口水,这才惊觉变故,立刻松开抓住得许一的手向旁边游去,他一边慌忙地摸索着去操作氧气管与气囊的连接,一边时不时警惕地看向许一。
许一假意要去追他,他显然不肯与许一同归于尽,立刻拼命地游得更远,终于逃走了。
许一浮出水面,扒在船舷上刚松了一口气,却看见萧骁正站在船上急得团团转,这艘小船已积满一半的水,眼看就要沉没,他顿时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办,怎么办?马上要沉了!”萧骁看到许一,哭丧着脸说。
许一爬上船去,检查了一下被砸开的窟窿像拳头大小,底下的水还在源源不断的往上涌,愠怒说:“你怎么不知道堵一下?”
萧骁委屈地说:“我……慌了!”
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许一也不好意思继续呵责他。
狂风呼啸像死神的怒吼,掀起得巨浪仿佛和天空间滚滚乌云融为一体,磅礴的阴影在许一和萧骁的瞳孔中骤然扩散开来,化作恐怖的威压之势。
小船像一张纸片似的被风浪掀到半空,而他们如同附在纸片的两只蝼蚁,瞬间而至的强烈失重感几乎令人窒息!
许一清醒的意识到,完了船翻了!
巨浪拍打在身体上的感觉就像是在用身体撞击沙袋,沉闷中竟有一丝变态的快感,然而这种快感仅在刹那之间便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被巨大力量吞噬的身不由己的沉沦。
渡船早已沉入水底,萧骁隐没在滔滔浊浪中不见了踪迹,许一奋力击水也渐渐感觉到体力不支,在大自然狂暴的力量面前,人的意志可谓不堪一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就要死了。
可是,偏偏就出现了意外。
老爷庙水域的天气果然像网上传说的那样反常,这场飓风来的也快去的也快,须臾间巨浪停止了。
许一从水中探出脑袋,吐出几口混着泥沙的浊水,抬眼看天空,半空中低垂着得浓厚的乌云早已散去,一轮骄阳已高高地挂在天上。
有时侯许一甚至怀疑,冥冥之中有一个调皮的主宰,他总在人们对某些事物达成主观预判之后,故意安排与之相反的结果,你绝望时他偏偏给你希望,就像现在这个情况。
“萧骁!”许一大喊一声,目光四处寻找萧骁的身影。
终于,他看到在不远处的湖面上,萧骁肥硕的脑袋探出了水面。
萧骁也看到了许一,他刚想呼喊,却一下子泻了气又沉入了水中,过了一会儿又挣扎浮出了水面,却不敢再出声了。
萧骁虽不会游泳,但胜在有野外生存的知识,他知道在水中闭气可以使身体上浮,竟然就救了自己的命。
许一快速地朝他游过去,挟住他的胳膊托住他,尽力向湖岸的方向靠拢。
萧骁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疯狂地咳嗽了几声,吐一堆浊水,才心有余悸地说:“姥姥的,我以后一定学会游泳!”
许一怕多余消耗体力,不肯搭理他。
萧骁却开始不停地手舞足蹈,欢呼说:“得救了,得救了,姥爷真是福大命大!”
许一在心头暗暗咒骂:“你丫,怕是刚才脑袋浸水了吧!”
他索性一松手,让萧骁沉到水里喝了一口湖水才拉起他。
萧骁一边咳嗽,一边指着远处说:“是红船,救生的红船!”
许一顺着他所指方向的望去,数百米外果然有一艘轮渡向他们驶来,船首立着一支桅杆,上头挂着一只大红灯笼,正是鄱阳湖上有名的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