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好事或是坏事,总而言之我们正在持续不断地对欧洲进行教育,可以说,我们担任这中教师已经有一个世纪又四分之一的时间了。我们不是被上帝挑中了来做这个的,我们只不过是顺其自然地将它担任了下来,我们属于盎格鲁—撒克森人种。去年的冬天,一个自称是天涯海角俱乐部的组织举办了一次宴会,一位已经退了休的陆军高级军官担任了主席,在宴会上,他热烈地大声宣告:“我们属于盎格鲁一撒克森①人种,当我们要什么东西时,他拿便可以了。”
这话引发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在场的或许有七十五个平民以及二十五个陆海军人,而这种伟大的感情所激发的暴风雨般的敬慕的欢呼声,至少持续了有两分钟才停了下来。与此同时,那位对这种感情进行表达的通灵的先知——是自肝里或是肠子里,食道里发出来的,或者不管是什么地方所发出的——站在那里,容光焕发,喜笑颜开,自每一个毛孔里都放射出了幸福的光芒。
那光芒是如此的强烈,他便活像月份牌那古老的画上的那个人像,向每个方向都放射出了黄道带,只见他沉浸在了幸福之中,享受在了幸福之中,笑啊,笑啊,很明显,压根儿就忘记了画将要自中间撕裂了,需要立刻补好。
那个军人的伟大声音,自他那种表情看来,假如变成平易的英语,那便是在说:“英国人、美国人全是小偷,全是拦路打劫的强盗,全是海盗,并且我们凭借三位一体而感到光荣。”
在场的英美人士当中,没有一个人愿意站起来,说自己以身为盎格鲁一撒克逊人为耻辱,并且以身为人类的一员而感到耻,因为人类不得不被将盎格鲁一撒克逊人的污点印在了身上。我自己无法担当这个差事,我可不能够当场发火,吹嘘自己的道德高超,将礼法搬出来教训一下那个幼稚的上等人阶级,因为凭借他们那狭隘的心肠是不会理解这种情感的,他们无法懂得这份理智。
见到人们对那个军人先知的臭气熏天的议论发出的那份幼稚而又真诚的欢呼,真是令人大吃一惊。这似乎是一种启示,将某些国民心理的隐秘东西,某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突然间意外地抖落了出来。这是因为此次宴会颇具代表性,它是推动民族文明的机器,它所借以形成的主要部件,一个一个的都在场——律师、银行家、制造商、商人、新闻记者、政客、水兵、士兵——他们全部在场。这似乎是合众国参与了这个宴会,从而便有资格代表整个民族说话,将那些私下里肮脏的道德法则,毫不隐讳地于大庭广众之下亮了出来。
对于那种怪异的言论如果表示如此强烈的认同以及欢迎,这并非是因为一时的冲动过后就会后悔的那类。这凭下面的事实能够证明:在这晚上之后的时间内,一旦演讲的人发现了自己的讲话已经无法引起听众的兴趣,疲塌了,他只要将那句同盎格鲁一撒克森人有关的格言翻出来,在整篇的陈腔滥调中提一下,就能够再次掀起暴风雨来。说到底,这只不过是为人类心灵的两面性所举行的一个展览会。人类向来有这个独特之处:它将两套道德法则保留了,一套是私下的,一套是真正的;一套是公开的,一套是矫揉造作的。
我们所公开的格言是:“我们信仰上帝。”当我们看见一元面值的外贸钱币(实际上只值六角)上的这些箴言时,经常会出于一片虔诚便抽咽地啜泣起来,这便是我们公开的格言。私底下的格言则是:“盎格鲁一撒克逊人需要什么东西,尽管拿了便是了。”我们所公开的道德法则堂而皇之,道貌岸然,将它说成了文雅而又仁慈的格言,借以来对我们是由千万亲的像兄弟一般的人结为了一体——是“精诚团结”的,但我们私底下的道德法则却将那个神圣的短语表达了出来:“快,赶快抢!”
我们自专制的欧洲迈进了帝国主义,还迈进了奇异的爱国主义观念——如果我们果真有那种有人能够用确切而又明白的语言表达出的爱国主义原则的话。那便毫无疑义,我们就应该为了这些我们获得的其他教益,转过头来,好好将欧洲教训一下。
大致一个世纪之前,我们头一次将欧洲从来没有过的自由观念给了它,从而将法兰西大革命大大地推动了,它那累累的硕果,我们是有着一份功劳的。自这之后,我们给了欧洲非常多的教训。
如果不是靠了我们,或许欧洲永远都不能清楚什么是进行采访的新闻记者;如果不是靠了我们,或许有些欧洲的国家永远都不能享受到重税的好处;如果不是靠了我们,或许欧洲的粮食托拉斯永远都不能找到那种艺术,能够为了现钞而令全世界都受到毒害;如果不是靠了我们,或许欧洲的保险业托拉斯永远都不能找到最高明的方法,能够自孤儿寡妇的身上榨取利润;如果不是靠了我们,或许欧洲的黄色新闻不仅一直迟迟无法出现,而且还要推迟到好几代人之后才会出现。我们正稳步、持续、坚定地让欧洲实现美国化,并且肯定能够按时将此任务完成得完美无缺。
①盎格鲁—萨克森人的祖先自欧洲大陆而来,克尔特人中的不列颠人和别尔格人等自大陆进入了大不列颠岛,将土著居民同化,成为了盎格鲁—萨克森人的最早的基础。自公元五世纪开始,盎格鲁—萨克森人进入了不列颠,他们将部分克尔特人同化并且消灭,将另外一部分克尔特人赶到西南以及西北部的山区。在九世纪的时候,丹麦人对不列颠所进行的侵略,促进盎格鲁—萨克森人形成。一〇六六年,自法国而来的诺曼人将不列颠征服,英法百年战争之后,他们融合到了盎格鲁—萨克森人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