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
自玄上原被平,海乙被迫出走,溟一脉的火飞龙族被追杀殆尽,“正义者”们似乎并不满意。“唐白大夫,你快来看看这个人吧!”琳星医站外几个援救者抬着一块流血的肉。这时天色已晚,琳星的气候多变,此刻已经开始下雪了,大风吹着雪花飘落到那块滚烫的血肉上,雪花立即被殷红吞噬。
“快抬进来!”中年的大夫戴着眼镜,身穿白大褂,是一副地球医生的扮相,他的助手是一位年轻的闪电鱼女孩,女孩子顺直的长发束起露出稚气刚脱的脸蛋,眼睛像海底沉睡的两颗宝石。
“这是?”女孩子眼力不错,这种情况下能看出担架上血肉模糊的少年本体是一只电飞龙。“先救人吧。”唐白大夫不论遇到什么病人永远不问由来先施救。女孩点头,将手术工具递给唐白大夫。
先将伤者身上的脏污清理掉,女孩发现这原本该是个清秀的少年,只是不知被哪路狠人以刀剐面,毁掉了容貌。
“静,止血钳给我。”大夫的吩咐把女孩叫回过神。“是。”将工具递给大夫,女孩继续做着辅助治疗工作。
这个雪夜一夜灯火通明,凌晨终于结束了对伤者的救治,大夫从急救室出来到更衣室换了衣服,边走边整理袖子。“静?”走廊的尽头,女孩倚在窗边,望着门前的大雪。少年被送来时血流不止,门前的地上都被染红了,而现在雪下大了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一片白,好像少年就没被抬进来过……
“小姑娘想什么呢?”大夫和蔼可亲,把这个多愁善感的孩子当亲女儿看。“医师,”静抬头看了唐白一下,紧接着目光又回到窗外,“这个孩子是什么人啊?”原本唐白大夫只管治病的,今天却也破例跟助手讲起病人的来历。“他是电龙族的遗孤,是之前那件事少有的幸存者。但是,命运不太好。”之前那件事是指反抗者联盟对该次元宇宙各脉飞龙族的刺杀,不,不是刺杀不是灭门,是战争!他们的军队光明正大开去的。魔王溟被诛杀后反抗者联盟的各星各国一直视飞龙族如芒刺在背,海乙以身谢罪是换来了飞龙族五十年安宁,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几个月前反抗者联盟毫无征兆地发动了对水龙族,电龙族和音龙族的攻击,这三脉原本是受火龙族领导的,最终都归溟统治,自溟身死后群龙无首,为向宇宙各星各国证明龙族再不会作威作福为害世间,音龙族首先宣布解除武装接受联盟监督,而后水龙族和电龙族也相继如此。
正因为那时委曲求全吧,战争伊始龙族便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一个月间延续万年的飞龙族几乎被屠戮殆尽,残余部分中竟还属最开始就被镇压的火飞龙数量众多。前天电飞龙残部转移时遭到了联盟的伏击,壮年全部被杀,留下妇孺沦为俘虏,少年正是在战斗中受伤沦为“正义者”的玩物。和静不同,唐白大夫行医多年,可以清楚分辨伤口产生的先后,他不问伤者来历,可每个伤者经历过什么他大抵都能知道。病房里躺着的那位少年,他在战斗中受到的伤只在胸前一处,伤不致命却损坏肋骨致使疼痛剧烈难以行动。之后他是被什么人捉住捆绑起手臂在地上拖行至少数百米后被甩出撞伤岩石一类的硬物致使左腿骨折,右腿粉碎性骨折。而后脸被利器划割二十七刀,肌肉严重损伤。是玩腻了还是“玩物”坏得实在不能满足这群禽兽的变态欲望了,他们将少年活生生扔进火堆里。
他是凭着什么样的意志自己挣扎着将身上的火扑灭,爬行数千米到了玖杏隘口,那里是保护地,是该次元宇宙的医者联盟的辖地,就算容不得飞龙族但也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虐待他。他很幸运,收治他的是709医疗站,为他看诊的是唐白大夫。
自己看到的伤静都看到了,看到就行了,不必知道来龙去脉,那件事发生以来她已经够疲惫了。
“医师,我们也会这样吗?”女孩抬头望着大夫,眼神无奈又凄凉。
“我们且救人就好。”大夫没法给女孩许诺什么,他也是闪电鱼。他自地球来,他见过地球人对闪电鱼一族残忍的屠戮,将他们从与人类群体相当变成珍稀物种再以保护之名继续追捕……本以为离开地球就没人逼迫他们,可是啊,在地球尚且珍稀走到宇宙间就更是凤毛麟角,仍逃不过被追捕的命运,于是以各星共用的人的形态隐藏自己,这么多年唐白大夫已经是完全的人了,而静不同,她还年轻,她还有闪电鱼的血与感。
大概一年前静远行过一次,是去看望她的哥哥,可是去哪儿就不得而知了。回来后她更加多愁善感了,有时会坐在空病床上发呆,有时会突然莫名发笑。唐白大概猜到她是遇到心仪的人了,但是对方从来没有露面,静也从未曾提起,甚至连有没有这样一个人都不好确定。静的假期总是留给远行,直到事件爆发,709所有人不再有假期。
“回去休息吧。”唐白安慰道。“可那个孩子怎么办?”“方朔在看护。”方朔是位很可靠的年轻医师,不爱说话没什么表情却对每个病人都细心呵护,他的头发很短,稍微带点卷,看不太出来是哪里人。【如果长发带灵鬃,那么他有可能是灰慕人】他刚到这里时唐白医生对他是有防备的,也许因为身世的缘故唐白对很多人都存防备,可对这个年轻人他格外在意。为什么,静也不知。时间久了他们倒成了709里关系最铁的一对儿老少,方朔话少却不妨碍他关心同事和病人。是方朔啊,那就可以放心了,可是回到房间静久久难以入眠。他也会变成这样吗?
半夜静隐约听到走廊上人奔走的响声,从床上坐起粗略扎了扎头发,穿上白大褂出门去查看。是另一批伤者,其中有火飞龙!和刚刚那个面目全非的少年不同,接治火飞龙是有风险的。联盟的“正义者”们可以以医站收治火飞龙为由不通过上级和医者联盟直接解散医站,到时候这里所有的病人没有条件被转移就只能原地等待死亡。709很幸运,开战以来没有接到过火飞龙伤病,可以放心大胆治病救人,而今天他们还是要过这一关。
抬进来!决定是站长唐白医师做的,他早与710的站长定下协议如果709解散,他会负全责而医站所有医师就近转到710继续工作。所以收治火飞龙是他一个人的赌。静和方朔是709的新生力量,他们自然会跟唐白大夫一起手术来积累经验,但这一次大夫谁都不用,自门口收到伤员就一个人推着病床进了手术室,将大门反锁。灯亮起来,静在门外站着,眼睛望着门,她没能看清来的火飞龙长什么样,她之前只见过一位火飞龙,是所有火飞龙都像他一样面秀体修吗,但是这里的火飞龙一定不像他一样爱笑。
“静。”听见方朔叫她,她回过头。“你可以去看看孩子。”孩子,指的就是前不久刚脱离危险的电飞龙少年。“嗯。”从依靠着的墙上起身,静向病房走去。给飞龙族的病房是独立的,因为别的病人不是都能容纳飞龙族,他们待在普通病房也许会再次受到伤害。
病房安静极了,麻药效过去了少年应该是在疼痛的更不可能睡着,可病房很安静。静走进去,少年背对着他们,于是绕过病床查看情况。她的心颤抖了,少年的脸裹着纱布,嘴巴紧紧咬住白被的一角,牙齿因疼痛在打颤,可他愣是一声不吭。
“痛的话,叫出来也没什么的。”静的声音令少年吃惊,被角从口中滑落,被上的牙印带血。
“姐姐你也是电龙?”良久,少年问出这么一句。啊,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过这孩子也真是敏感,静所站离他还有几尺呢,他已经感知到静的带电体质了,可能真的完全丧失了安全感吧。
“姐姐不是。”静轻轻帮他把被子掖好,“但姐姐知道你很痛。”少年的手在往外抽,他想拨蒙住眼的纱布看看床前站立的人,但是他似乎忘记了他的手也受伤了,手上的纱布更厚。看到这一幕静伸出手去,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纱布,露出少年的眼睛。“看到了吗?”“嗯。”静帮少年整理了一下,让他的眼睛随时能看到外界,少年安心不少。静也就坐下无言地陪着少年了一段。
时间差不多静该走了,“方朔,我们回去吧。”静起身跟方朔一起离开,突然身后传来“谢谢你。”静疲惫的脸上露出笑意“好好休息。”
火飞龙的情况并不乐观,她是个孕妇,枪扎进了她的腹腔离龙蛋只有几毫米,虽然枪体的大部分被援救者锯掉了,但疼痛使肌肉剧烈收缩,枪头在肌肉里晃动,一个不小心她体内的龙蛋就会破。枪头不取出任何止血的措施都是徒劳,随着时间的流逝孕妇失血过多非常危险,也越来越不适合手术。他们现在需要火飞龙的血。
伤者是孕妇,这是静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当知道孕妇需要血,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藏惠山上那个人,可那是海乙的人,海乙会同意他下山救人吗?不论如何得试一试。
静直接用灰慕能力开启空间洞赶到藏惠山,这样虽然痛苦又伤身但是真的很快。由于明复的缘故静可以自由出入无忧界,她直奔胧见的房间。
”见哥!”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胧见,或者说是静的声音把他叫醒的。
“静?”胧见打开门,睡眼惺忪的他穿着长睡袍跟门外穿白大褂直筒裤的静像是两个时代的人。
“见哥,我们需要你帮忙。”“你们?”胧见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听静简述了这段时间出的事和受伤孕妇的情况后他立刻决定要跟静下山去。他一出世就在藏惠山很少与外界交接,对外面的龙族不存在什么同胞之义,他只是觉得他们很无辜尤其是孕妇和未出世的小龙。
于是两人半夜去找海乙,海乙似乎是知道山下战事的,但他不同意胧见下山。
“为什么啊,哥!”疑惑之余甚至有点愤怒,哥哥再冷漠也不该插手自己救人吧,何况那是两条命啊,孩子有什么罪过!海乙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不许他下山。
“静”海乙叫住一旁忧心忡忡的静,“你需要多少血胧见给你,我马上让浅蓝取容器来,容器抗压过空间洞也无妨,但胧见你不能带走。”他的态度很决绝,让静感受到威严。“是。”静点点头,看了胧见一眼。
胧见虽浅蓝抽血去了,静坐在一旁陪着他。“一会儿回去了,怎么说?”“啊?”原本看着管里血流的静抬起头,“你怎么跟别人解释血的事。”胧见低下头去看着胳膊,不再盯着静的脸了。“你不了解他们,他们不会问的。”女孩一脸坦然。血容够了静甚至来不及帮胧见整理下折起的袖子“见哥,我得走了。”空间洞一开静拔腿就走。胧见很体谅她,若是可以真想陪她一起去。
海乙一直站在门口。耳边回荡着胧见情急之下喊出的那句“都是火飞龙凭什么我下山了就不能活!”你当然不能活,因为你是溟的儿子,为人知就是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