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季夏并不知右相府的厨房位于何处,然他遇到了秋桐,秋桐十分热情地给他指了路,司季夏觉得秋桐那笑眯眯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儿奇怪,向秋桐道了谢后朝厨房的方向走去了。
秋桐给司季夏指了路后也转身走了,才一转身,便被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人影吓了一跳,好在右相府里一向干净,不会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否则依秋桐的性子,必是反手就对这人影进行攻击,而不是像现在只是喝一声:“谁!?滚出来!”
那人站与背光处,让人看不见他的容貌,只见在秋桐喝了一声后他的身子晃了晃,也不见他走出那暗处,而是只听他紧张道:“抱,抱歉吓到了桐姑娘!对,对不起!我只是,只是……”
是男子的声音,因为紧张而使得一句话磕磕巴巴的,秋桐听出了这声音,这才舒开眉心,朝那人影走过去。
谁知那人影见着秋桐朝他走来,竟是吓了一跳,只见他连忙躬下身将什么东西放到了地上,然后紧张又飞快道:“我把东西放在这儿,我,我先走了!”
男子说完,还不待秋桐走近,转身就跑了,跑得飞快,好像害怕秋桐的靠近一般。
秋桐走到放才男子站过的地方时,男子早已跑得没了影,秋桐又蹙起了眉,正疑惑时,她脚下提到了一样什么东西,于是她俯下身,将那东西拿了起来。
那是一只小小的方形盒子,依手感看,是木制,在暗处瞧不清,秋桐只是将眉心拧得更紧,拿着那小盒子走到了晃着风灯的游廊下,打开了这朴素的未上漆的小木盒。
盒子打开了,入目,是一对枕在折叠得整齐的红绸布上的耳珰,一对白玉耳珰。
秋桐怔住了,看着手中木盒子里被红绸布衬得纯白的白玉耳珰,久久没有回过神。
司季夏的脚步很轻,轻得当他出现在厨房门口时,冬暖故都没有察觉到有人到来。
司季夏见到冬暖故时,她正弓着腰小心翼翼地将锅里的面条捞出来,她往锅里捞了两次都没捞成功,于是左右看看,最后拿了一个大漏勺,轻而易举地将锅里的面条捞了出来,倒进了早已盛好了汤放在灶台上等着的瓷碗里,不过面条太多而碗不够大,这面条一到碗里,碗里的汤汁便溢出了不少,只听冬暖故“哎呀”了一声,只能又将面条夹回漏勺里,将漏勺搁在碗上,小跑到一旁的碗柜里拿一只稍大些的碗来,这才将面条及汤汁都装得下。
冬暖故似乎这才吁了口气,抬手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额头。
这是司季夏从没有见过的冬暖故,紧张的,手忙脚乱的,身上头发上都沾着面粉,东一块西一块的,那巴掌大的小脸上不止沾着面粉,还沾着炭灰,一块白一块黑的,若非她头上梳着妇人的发髻,倒真像个邋遢的小姑娘。
司季夏看着看着,便失神了。
冬暖故吁了一口气后,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左右望望,看见放在一旁已经切好的小葱,将小葱拿过来撒在碗里后,这才浅浅笑了起来,满意地拍了拍手。
忽然,冬暖故发觉似乎有谁在看着她,眼神倏地一冷,一转身,便看到了站在门口处的司季夏。
在看到司季夏的一瞬间,冬暖故微微一怔,转而浅浅笑了起来,朝司季夏走了过去,习惯性地去拉他的左手,将他拉进了厨房里来,没有问他去了哪儿,也没有问他为何这么晚才回来,而只是温柔一句:“回来了。”
直到冬暖故握上司季夏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温暖,司季夏才算完全回过神,却有些不敢看冬暖故的眼睛,惭愧道:“抱歉阿暖,我……回来晚了。”
冬暖故没有接司季夏这个话题,而是将他拉到灶台前,再拿过一张凳子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下,道:“坐这儿,灶膛里的火还没有熄,这儿暖。”
“阿暖……”灶膛前很温暖,司季夏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冬暖故,觉得自己的心也是暖的,只听冬暖故又朝他浅笑问道,“饿不饿?”
司季夏还未来得及回答,他的肚子便十分不给面子的轻响了一声,使得司季夏立刻面露尴尬,冬暖故则是笑着转过去身,再将身子转回来时,她的手上多了一大碗面条。
司季夏看着冬暖故递到他面前来的面条,有些诧异,因为他方才在门口只看到冬暖故在忙活,却没有看清她在忙活的是什么。
竟然是——
“长寿面,我今天才让秋桐教会我的,我做得不好,你不许笑。”说到这儿,冬暖故的面色变得有些严肃。
司季夏自然没有笑,因为他怔住了。
长寿面……?
“今日是……”司季夏的声音有些微的颤。
“子时已过,现下已算是小寒。”冬暖故看着司季夏的眼睛,笑如三月和风,声音柔和,“平安,生辰快乐。”
小寒?生辰?
司季夏觉得生辰这个字眼之于他来说已经模糊到陌生,他只记得每一年的小寒都异常的冷,寒风如刀削,似乎无孔不入。
因为太冷,冷得他已忘了他就是生于这个冰寒日子的人,曾经他想过,为何他不是生于盛夏时节,不是生于复苏之春,也不是生于丰收之季,他为何生于极寒之日,就像是连上天都不欢迎他来到这个世界。
他的印象里,他只记得他六岁时的那一年小寒,娘亲给他煮了一碗糯米丸子,丸子里有馅,是芝麻,甜的,咬一口就会有甜香的芝麻从丸子里流出来,他吃得很开心,要给爹娘也吃,爹娘却只是笑着说他们不吃这些小娃儿的东西,让他自己吃就好。
后来,他才知道,那些芝麻糖丸子不是只有小娃儿才会吃,他的爹娘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们不舍得吃,他们只想把最好的留给他。
再后来每一年的小寒,他都在做什么?他似乎都习惯在每年的这一天煮上一壶桂花茶,然后给寂药里的腊梅修枝,尽管它们能存活的时日并不会太长。
除了爹娘,没有人知道他的生辰,也没有人会记住他的生辰,便是住在棘园里的他一直以为是他的母亲的妇人,也从不知他生于何月何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