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阔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和杨铁按是何关系?为何将我们两个人引了出来?”那女子一顿脚,道:“你好诡诈!”她只觉两边肩膀越来越疼,娇声道:“别再用力了,我服了还不成么?”她声音本就极是好听,此时更加令人心动。便似一对恋人,女子在向男子撒娇一般。饶是冯阔极是成熟,内心也不禁无法宁定。因为这女子的确动人魂魄,莫说冯阔血气方刚的年纪,便是饱经风霜的不惑男子见了,只怕也会心生他想。这种女子最是容易令男子动心乃至动情。
男女情场,实比战场还要多变,尤其动了真情,更是难以从容应对。往往是男子痴情,受女子愚弄。或者女子纯善,受男子玩弄。情之一字,不亚于一柄夺命的双刃剑,能令人快活似神仙,也能令人痛不欲生。古时便有“问世间情为何物?”的感叹。若想毫发无伤,除非心如铁石,毫不动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冯阔双手力气松开很多,把心一狠,道:“少来这套,回答我的问话,小心我捏碎你这双肩骨!”他心里虽然发狠,但说出的这句话,却并不冰冷,反而颇为柔和。这连他自己也很难明白,为何如此。
女子却是经验老到,通过冯阔松开的双手,和冯阔说话的语气,已经知道,冯阔毕竟被自己的美丽压倒。因此她心里一点也不但心。这女子忽然伤感的道:“你好心狠……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你捉到了我……我……我方才已经说了……”说到这里,她身子一软,竟然软绵绵的躺在了冯阔怀里。这一下冯阔大是出乎意料,急忙放开双手,身子向后躲去。但那女子“啊”的一声娇呼,苗条的身子向后面地面倒去。冯阔见状,连忙复又伸出双手,将她接住。这样一来,女子还是倒入了他的怀中。冯阔只觉这女子身子软绵绵的,便似没有骨头。
月色下,冯阔低头,只见女子美丽的眼睛里,晶莹的泪光不住闪动,女子继续道:“方才我已经说了,谁先追到我,我便嫁给谁……我不是随便说说的……”冯阔闻言,心神一乱,不知如何应对才好。只觉这女子确实有一种令人疼爱的魅力。女子双目注视着冯阔,继续说道:“你……你能对我好么?”冯阔心魂震动,一个“能”字便要脱口而出,但到了嘴边,他还是忍住。多年的江湖阅历,他早已明白,不能轻易向人许诺。轻易许诺的人,必定内心飘忽,凡事欠缺思量。轻易许诺的人也一定不可靠。他更知道,立于天地之间,话不是随便说的。男子言行若是不一,便很难在世上立足。
女子眼中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她颤抖着身子,从冯阔怀里挣脱,然后蹲在地上,双袖掩住脸面,竟然哭了起来。女子哭泣道:“我在你眼中什么也不是么?我话已经说在前面,谁若是追到我,我便嫁给谁,你既然……既然对我没有心思,又为何想法捉到我?”冯阔登时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女子忽然抬起头,一双含泪的妙目,瞪着冯阔,道:“我生平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谈及终身大事,你居然如此戏弄于我,我一生恨你!”
冯阔吃吃道:“可是我们初次见面,是敌非友,并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怎能谈及什么终身大事?”女子蹲在地上,还有泪痕的脸蛋上忽然破涕为笑,道:“我叫东珠,你叫什么?”冯阔脱口道:“我叫冯阔。”女子东珠道:“哈哈,现在我们算是真正认识了,我们已经知道彼此的名字。”她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对冯阔道:“说!你会不会对我好?你想法将我捉住,就证明你想……想娶我,现在我们的关系已经非同寻常,你必须回答我,会不会对我好?”冯阔额头渗出汗水,不知如何回答。他大风大浪经过不少,这时却是束手无策。谁知女子又张大嘴,大哭起来,哽咽道:“你戏弄我,你戏弄我!你没有心思娶我,为什么捉住我?”她哭的时候,鼻翅微颤,左面的鼻孔流下一条清清的鼻涕。她张大嘴哭泣,鼻涕便流过上唇,就要流进嘴里。女子伸手,捏住自己的鼻子,把鼻涕擤出来,甩在地上。哭道:“你真坏,你戏弄我……”
冯阔心想:“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冯阔本来就算不得什么英雄,面对这小小女子竟然更加心神不定。”他眉毛一立,心中又想:“我怎样才能克制她的美丽,不被她的美丽所惑?”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起那位不知名姓的姑娘。
(若论颜色,她确实没有这位自称东珠的女子漂亮,但那位姑娘一定不像这个东珠随便。女子的美丽,不过十几年风华,若论长久,还是心地的美丽。而且心地的美丽不会因为时光而老去,只能越来越美。)
冯阔想到这里,道:“在下并非有意戏弄于你,你越是胡搅蛮缠,我越是讨厌。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这等言语不要再提。我只问你,是谁派你来的?”东珠没有想到,冯阔忽然变脸。她眼珠一转,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是我自己出来玩,哪用得别人派遣?”冯阔道:“既然姑娘不肯说出,在下只有对不起了。”右手伸出,陡地抓向东珠手腕。这东珠轻功虽高,伸手却极是差劲,眼见冯阔手掌抓来,竟然躲闪不开。冯阔一招之间便抓住了她的纤纤手腕。
冯阔抓住之后,并不发力,道:“我便带你回到客栈,与杨铁按对质。”东珠一顿脚道:“你……你是个无赖!什么杨铁按?我根本不认识,你放开我……”冯阔手掌微微发力,东珠手腕立刻疼得一咧嘴,流泪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冯阔不再说话,拉着东珠手腕,便自来路向十字路口走去。东珠连甩手臂,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并且空着的另一只手,不住向冯阔身上打去。冯阔身形一闪,哪能让她碰到自己衣角?
谁知东珠突然放声大哭,大叫道:“你欺负我,你欺负我……救命啊、救命啊!”此时万籁俱寂,她大叫大嚷,声音传出好远。冯阔心中吃了一惊,不由放开她的手腕。东珠揉着自己的手腕,撸开袖子,只见白玉般的手腕上出现五个淡淡的指印。东珠泪光晶莹,挂在脸上,撅着嘴,恨恨的看着冯阔,道:“你不是人!”冯阔心中微怒,道:“好好的姑娘,打扮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反倒骂别人不是人!当真蛮不讲理。”东珠把脸一扬,道:“你是瞎子么?”
冯阔知她又在显示自己的美丽,说自己看不见她的美丽,如此对她,是个瞎子。冯阔道:“你虽然美丽,但是在我眼中,和世上其他自然事物没什么分别。只有我心中的女子才是最美的。”东珠把脸转开,嘴撅得更高,道:“瞎子!”
冯阔不再理她,道:“你既然不肯说出你的来历,我也不再逼你。”对陆少道:“我们走。”其实陆少一直偷偷的瞧着东珠,早就有些痴了。对冯阔和东珠的纠缠不禁有些嫉妒。此时冯阔和他说话,他才恍然惊醒,只得和冯阔并肩向十字路口走去。
东珠见冯阔和陆少真的走了,心中一急,道:“早就知道你是个胆小鬼,不敢追我追到底。”冯阔心中一动,道:“我知道,杨铁按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我们二人去钻。与其去钻他的落网,不如回到客栈,找他说个明白,问他为什么和我冯阔过意不去?”东珠心中一惊,心道:“这人好生机警,好生聪明,他是如何知道我是杨铁按派来的?”她见冯阔非常机智,不为自己美色所动,已经没有办法实行今晚的计划,很是丧气,道:“走就走,稀罕么?”转身向冯阔和陆少相反方向走去。
冯阔和陆少快要走到十字路口,与东珠已经相距非常之远。冯阔忽然伸手拉住陆少的手腕,向旁边的一条斜街上掠去。未等陆少反应过来,冯阔已和陆少来到斜街之上。陆少愕然的看着冯阔,道:“干什么?”冯阔道:“我们怎能当真回去?”站在街角的一个房屋侧面,挡住身子,向东珠所去的东方看去。只见远处东珠的身影一蹦一跳的向前走着,夜色之中,身影已经非常模糊。隐约中,东珠似乎正在回头向这边张望,发现街上已经没了冯阔和陆少的身影,很是诧异。冯阔心道:“这女子果然有备而来,我和陆少没有上当,她很是失望,因此回头头看我们的行踪。”他依然拉着陆少手腕,道:“上房。”双脚在地面一顿,和陆少双双向上面屋顶纵去。
两人上了屋顶,陆少才明白冯阔的用意,道:“跟踪她?”冯阔点头道:“这女子有意将我们引到一个去处,可是我们没有上当。现在她一定认为我们当真回了客栈,我们反而跟踪于她,她多半不会发现我们。”两人说话同时,身形已在屋顶急掠,转眼间已经掠过四五个屋脊。
冯阔道:“她预想把我们引到的去处,肯定布下天罗地网,我倒要看看那去处到底是怎样一个所在。”陆少却道:“你不觉得奇怪么?”冯阔心中一动,已然明白陆少话中所指,道:“你是说,这女子独自来引我们‘上线’,大有破绽?”陆少点头道:“若是那去处布下天罗地网,怎么会只派这么一个女子前来勾引我们‘上线’?”冯阔道:“你说的很对,除了这女子之外,暗处一定还有高手埋伏。”陆少道:“他们布下天罗地网,又伏有高手,我们却只有两人。对方的布置我们却一无所知,如此贸然行动,岂不是非常危险?”冯阔却是艺高胆大,他最爱做的便是具有挑战性的事情,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派这女子前来的人一定便是太平客栈的老板杨铁按。这杨铁按显得神秘莫测,突然对我们下手,我们不能按兵不动,一定要有所行动,才能迷惑他的眼目,令他也猜不透我们的虚实。”
两人说话之时,已经追到东珠的头顶。便在此时,前面街上忽然飘风般掠来一条人影,冯阔吃了一惊,那人影轻功高极,还在女子东珠之上!那人片刻之间便来到东珠面前,东珠反倒吓了一跳,道:“你这个鬼!”那人停住脚步,如此飞速急奔,竟然说停便停。冯阔只见这人是个男子,也是一身黑衣,脸色苍白,做纸人打扮。冯阔心道:“果然另有高手接应。”只见这人向东珠身后望了望,见东珠身后街上空空荡荡,眉头微蹙,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东珠瞪眼道:“就我自己怎么了?”那人道:“怎么没将那两个人引来?”东珠哼的一声,道:“我忽然不高兴引他们来,怎么了?”那人一顿脚,道:“我就说我们两个一起行动,你偏说你自己就能完成任务。现在没有将他们成功引来,我们怎么向杨老板交待?”
冯阔听到这里,心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件事情的幕后人物便是杨铁按杨老板。”东珠低头道:“我承认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自信的一个人行动。小溪哥哥,我们该怎么办啊?”那人似乎对东珠非常怜爱,道:“只有回去背黑锅了。”东珠伸手拉住那人的手,道:“小溪哥哥,我怕,杨老板一定大骂我了……”那人柔声道:“这黑锅我一个人背就是了,就说我妄自尊大,与他们交了手,把事情办杂了。这样杨老板就不会骂你,只骂我一个了。”东珠嘻嘻笑道:“就知道小溪哥哥最疼我了。”
冯阔眉毛一立,心道:“这女子古灵精怪,也不知她是真的天真,还是故意装出来的。这样的女子,若是当真天真,还算可爱,若是外表十三岁,内心三十岁,就可怕的很了。”
只见东珠和那人拉着手,向镇东方向走去。冯阔和陆少则在屋顶一路跟踪。走了片刻,东珠将小手从那人的手中挣了出来,道:“小溪哥哥最疼我了。我将来要嫁,就嫁小溪哥哥这样的男人。”她将手抽出去的瞬间,那人本来很是难受,听她如此一说,那人的心里又快活起来。那人嘿嘿傻笑。东珠道:“你笑什么?人家都不好意思了,脸红、脸红,嘿嘿。”那人哈哈大笑道:“我便是为你死了,也是心甘情愿。”东珠瞪他道:“你又说这种肉麻的话……”那人又嘿嘿傻笑。
两人一路向镇东走去,不久便出了太平镇,来到镇东的大河之前。过了这条大河,便是一座大山。冯阔跟到这里,已经隐约猜到他们所去之处,忖道:“莫非他们是去管天鹰的‘飞鹰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