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娘半老的妇人,被冯阔一脚踩得受伤,此时坐在客栈大堂的一把椅子上,痛得脸上的通红,外加呲牙咧嘴。她一边忍耐着疼痛,一边用双眼瞄着冯阔。眼光里满是怨恨。
李君亭的钢枪拄在四上,雪亮的枪尖在明媚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此时五个人围着他,一会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他却好整以暇,从容不迫。
看着李君亭的大将风度,冯阔心里不禁喝了声彩。威武不能屈,这才是好男儿!
李君亭用一双眼睛扫视着这些人的脸孔,脸上露出厌恶之色,忽然仰天一声长啸,道:“你们这些贪图金银,伤天害理,没有良心的畜牲!李君亭今天大开杀戒!”
喝声未落,李君亭身子陡地拔地而起,跃起一丈多高,手中钢枪,由上而下,“呼”地挂着风声,砸向前面“电风双兽”之一的米青云。那米青云脸色一变,身形一扭,连忙向旁边闪开。李君亭一枪砸空,枪尖“夺”砸在地面之上。钢枪砸在地面,枪身立刻弹了起来。李君亭顺势收枪,身形后仰,使了一招“倒摘紫金冠”,枪尖挑向身后的跛脚、驼背老者。
李君亭一杆钢枪,大开大阖,只见他钢枪空中抡开,画出一个三丈的圈子,把五人逼退开去。然后双手持枪,灵蛇吐信一般,枪尖刺向睁眼瞎子的胸前。
他出手便即全是凌厉攻势,一杆钢枪片刻功夫,分别向围着他的五个人攻了一十五招!十五招过后,围着他的五人分别倒退的倒退,躲闪的躲闪,无一人还上招来,与李君亭对斗。
冯阔看在眼里,心里已然明白。这五人虽然联手同斗李君亭,但是互有心病,明是联手,但暂时又不愿使出全力,反倒互相牵制起来。
(如此一来,对李君亭有利无害,这样倒好。)
倒是那睁眼瞎子首先沉不住气了,破锣似的声音道:“我虽然是个瞎子,但也看的明白,你们这些臭脚老婆养的!大家既然是一路人,便同心协力,把这姓李的干掉,也好早些回去交差!干什么互使心机?令人好不耐烦!”
瞎子第一个知难而上,一抖手中明杖,一根明杖在他手中,似乎变成了十根,骤雨般向李君亭周身刺去。李君亭钢枪也抖了开来,枪影和杖影绞在一起,发出一连串碰撞之声。那声响密如连珠,连在一起,从头到尾,就像一个长声。
其余四人见瞎子动了真章,都怕瞎子抢了头功。米青云扎开五指,手指钩拢,便似龙爪,向李君亭腰间抓去。与米青云合称“电风双兽”的金无影,身子腾空而起,身形在空中一个转身,右脚甩出。便是不会武功之人见了,也能感觉出,金无影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了右脚之上!这一脚足有开碑裂石的威力!他这一脚有个名堂,唤作“飞龙卷云腿”!
那跛脚老者使了一记怪招,合身一扑,居然向李君亭裆下扑去!马化龙站在外围,一时挤不进恶斗的圈子,把手中双刀斜在胸前,伺机寻找李君亭的空当和破绽,随时准备施展辣手。
围攻李君亭的五个人,无一不是高手,他们全部施展出各自的绝技,李君亭立刻吃紧。就连在旁边观战的冯阔,心里也不禁担心起来。
李君亭的妻子抱着女孩伴儿,更是一脸焦急,心急如焚。小女孩伴儿心中害怕,一边叫着“爸爸”,一边哇哇大哭。女孩的妈妈双眼盯着恶斗之中的李君亭,眼睛不敢转一转,生怕错眼的功夫,丈夫遭遇不测,一边哄着怀中的女儿:“伴儿不哭,伴儿不哭,爸爸天不怕、地不怕,本领大得很,一定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女人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两眼中的泪水却要夺眶而出。
那徐娘半老的妇人虽然受了伤,不能参加围攻,一张嘴却是不肯闲着,道:“这就是得罪冯总瓢把子和管大爷的下场!他若是不来多管闲事,或是识实务者为俊杰,拜倒在冯总的门下,也不会受这逃亡之苦了!”
冯阔听到“冯总瓢把子”这五个字,脸上起了一阵变化。他竖起双眉下的双眸,凌厉的看向妇人,道:“你说的‘冯总瓢把子’可是‘天下第一大盗’冯苦舟?”
那妇人咯咯一笑,道:“怎么?你知道冯总的名头?也难怪,冯总威震天下,谁人不知,哪人不晓?”
妇人既然如此说法,冯阔知道自己所猜不错。他双拳忽然握了起来,骨节“嘣嘣”乱响。一双怒眉露出一股逼人心胆的杀机!妇人看到冯阔这身杀气,忍不住心中一阵战栗,登时不敢开口再说。
便在此时,天井里发生了变化!李君亭一枪抖出,“噗”的一声,刺在金无影的肩头之上,钢枪直刺到金无影的后背,立时来了个透明窟窿。同时那瞎子手中明杖点出,在李君亭的后背上点了三杖!三杖将李君亭的后背点出三个寸许深的伤口,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李君亭哼也不哼一声,钢枪甩出,从金无影的肩头里甩出,枪尖自金无影血肉里甩出来,带出一阵血雨,将金无影甩得飞了出去。跟着一枪刺向米青云的咽喉。
战阵中见了鲜血,便再也止不住了。战团里血雨飞洒,雨般向四周飞溅!围攻李君亭的五个人都挂了彩,李君亭自己更是受伤多处。李君亭以一敌五,浴血奋战。
李君亭妻子一张脸苍白若纸,便连嘴唇也变得惨白了。惨白的嘴唇不住的颤抖。那女孩哭得更加厉害,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抽噎着叫道:“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忽然那跛脚老者被李君亭一枪砸飞出去。在李君亭砸飞跛脚老者的功夫,马化龙趁机一刀“吭”的一声,砍在李君亭后背之上!这一刀砍得极重,开了一条一尺长短的血口!鲜血水般从李君亭背部涌出,立时染红李君亭半个身子。李君亭闷哼一声,回手钢枪枪把顶出,正顶在马化龙胸前。马化龙“啊”的一声,胸骨被李君亭枪把顶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样的血战,冯阔也是第一次见到,当真是惊心动魄!李君亭的妻子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便向地面倒了下去。冯阔连忙身手扶住,李君亭妻子这才没有真正摔倒。
女人怀里的女孩一双小手不失时机的钩住冯阔的脖子,满脸鼻涕眼泪,嘶声叫喊:“叔叔,救救我爸爸!叔叔,救救我爸爸!”
冯阔本来就是心肠极软之人,颤声道:“好,叔叔便去救你的爸爸……”
他回身一脚钩出,正钩在那徐娘半老的妇人所坐的椅子上。谁也没有想到,冯阔会突然使了这么一招。那妇人猝不及防,大叫一声,连人带椅子的,向大堂门外飞了出去。正向恶斗的圈子里飞去。
冯阔之所以先不妇人踢飞,便是以防自己出去帮李君亭的忙,妇人趁机向李君亭的妻子、女儿下手。这时将妇人踢出,防了后患,才一个箭步窜出大堂之门。
那妇人飞进战团,那瞎子一杖点向李君亭左眼。李君亭向旁闪身,结果瞎子的这一杖不偏不倚,正点在妇人的鼻子上面。“噗”的一声,刺入寸许之深。妇人惨叫一声,身子连同椅子,摔在地上。这一下虽然不至丧命,却也伤得不轻。而且不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了,整个鼻子被瞎子明杖点出一个血红红的血洞来。
此时场上之人全都受伤,并且受伤很重。冯阔窜到李君亭身边,左肘一撞,便将瞎子撞开。右脚起处,米青云便飞了出去。
跟着金无影,马化龙也都被冯阔击飞出去。
院子里恶斗的六个人,如今只有李君亭还是站着的。他的钢枪支在地上,才没有真的倒下去,满身鲜血,便似一个血人。围攻李君亭的五人,包括那被冯阔踢飞出来的妇人,全都倒在地上。也都是满身鲜血。
冯阔看着倒下去的这些人,冷冷道:“我本该杀了你们的,凡是冯苦舟的党羽,我本该都杀了的。但今日已经如此之惨,你们马上都滚!”
冯阔的话声未落,忽然客栈大门之外传来一个人的声音道:“什么人这么大的口气?冯苦舟的党羽你都该杀了的,那么我也是冯苦舟的党羽,这么说我也应该被你杀了喽?”
说话声中,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人已经走进院子里来。
进来的年轻人,满脸横肉,生了一张凶面,腰间挂着一柄无鞘单刀。单刀在阳光下,雪亮刺眼。
倒在地上受伤的几人,见这年轻人来了,都松了口气。瞎子破锣似的声音道:“‘活吃人’,你来的正好。这小子多管闲事!”
年轻人来到冯阔面前,一双凶眼上下不住打量冯阔,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冯阔对年轻人不理不睬,只用眼睛瞥了他一下,便对李君亭道:“李兄,你到大堂里裹裹伤口,这里交给我了。”
李君亭苦笑了笑,道:“兄弟,你没必要趟这浑水,你不见我的下场么?”
“这件事我管定了,实话和李兄说,我和冯苦舟誓不两立。只要是他冯苦舟的党羽,我便不会轻易放过。李兄受伤很重,快去止血要紧。”
李君亭不便再说什么,拄着钢枪,向大堂里艰难走去。每走一步,便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李君亭妻子连忙从大堂里迎了出来,把丈夫扶进大堂。
冯阔始终对年轻人不理不睬,分明未把年轻人放在眼里,这使年轻人心里怒火中烧!年轻人冷冷的看着冯阔,双眼之中,射出凌厉的杀机,一字字道:“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说着话,年轻人缓缓抽出腰间的无鞘单刀。看着年轻人抽刀,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静了下来。冯阔和李君亭不知道年轻人的厉害,瞎子、跛脚老者等人却知道年轻人的狠辣。年轻人的刀只要抽出来,便从来不曾留过活口。他们知道,又有一场血战即将展开!
冯阔则静静的看着年轻人拔刀,右手似有意似无意的搭在腰间藏着的匕首刀柄之上。冯阔就是不怕流血,无论是肉身上的血,还是灵魂上的血,他都不怕流。他比别人清楚,人必须流血,只有流血才能不断进步不断长大!
年轻人冷冷的看着冯阔,冷笑道:“看你似乎也是条汉子,不过是不是好汉,不是看外表就能看出来的。今天我不与你动手,我要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年轻人说着话,伸手把自己的裤子的裤管挽起来,露出里面的大腿。腿上全是黑毛。在场的众人全都看着年轻人,不知年轻人为何要把自己的裤管挽起来。
冯阔静静的看着年轻人的举动,表情淡淡的,眉毛也没有挑起来。不论年轻人有什么举动,冯阔都已做好充足的准备,冯阔自信自己不会不是年轻人的对手。自从离开父亲的身边,冯阔就没怕过什么。其实世间,有何怕的?只要内心坚强,这世上没什么是可怕的。
只见年轻人从容的,把手里雪亮的单刀刀刃对准自己的大腿,像切猪肉一样,一点一点的割下一片肉来。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年轻人的脸上不但没有痛楚之色,而且带着微笑。他把自己腿上割下来的那片血肉,提在手中,递到冯阔面前,笑道:“你敢么?”
在场的众人,眉头都皱了起来。年轻人的脸上没有痛楚之色,他们的脸上却现出痛楚之色,便似年轻人割下的是他们的肉。年轻人的这一举动,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惊肉跳。
可是冯阔却是例外,他冷冷的看着年轻人,道:“这便是你所说的男子汉的行径?”
“如果你不怕,你也可以割下一片!”
冯阔冷笑道:“自残身躯,也算是英雄好汉?这世上最大的本钱,便是自己的身躯。如果连自己的身躯都保全不了,还谈什么英雄行径?”
他伸手接过年轻人手中的血肉--年轻人的腿上还有鲜血不断的流出来。年轻人却毫不在乎,便似流的血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冯阔“嚓”的一声轻响,抽出自己腰间藏着的匕首,把接过来的血肉,上面的黑毛剃掉,然后放在嘴里,大嚼起来!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年轻人冷冷的看着冯阔,过了很久,道:“味道怎么样?”
冯阔淡淡的笑了笑,道:“据说人肉,比人参还要大补,活人身上的肉更是难得。何况还是你自己割下来的?”
年轻人冷笑不止,他用自己的单刀,又好整以暇的从自己的大腿上割下一片肉来,递到冯阔面前。在场的人们,有的人已经闭起了自己的眼睛。江湖上的浴血火并他们见的不少,但这样的场面,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只觉一颗心似乎要从腔子里跳了出来。
冯阔脸上毫无表情,不见一丝惊惧。他接过年轻人递过来的肉片,再次剃掉黑毛,一口一口的吃了下去。
当场的气氛越来越令人透不过气来。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就要狂奔离去。
年轻人脸上的肌肉不住跳动,他两次割肉,竟然没有镇住冯阔。他咬了咬牙,第三次从自己的腿上割下肉来,这一次的割的比上两次都要多。
冯阔淡淡的盯着年轻人的脸,忽然大声道:“铁蛋!”
那名叫的铁蛋的伙计,把现场发生的事情都看在眼里。此时他已被吓得脸色惨白,听到冯阔脚踏,忍不住全身机灵灵打个冷战,应道:“什……什么事?”
“去厨房大师父那里拿些盐来!”
此时冯阔的神威,早把铁蛋镇住,冯阔说出来的话于他就像圣旨一样。铁蛋答应一声,一溜烟去厨房,拿来一罐盐来。
在场众人不知冯阔要盐有何用处?都睁大眼睛看着冯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