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圣子册的这句话呢!是说…………慕朝颜,维则,你们俩给我站起来。”
说话的是昆仑名宿周正,周夫子。他头发花白,面容方正,一把花白胡子不多不少,虽是近百岁高龄,却还是精神矍铄,不减当年。
这位周夫子乃是昆仑一代名师,近百年来,凡是入昆仑问道者,都是出自这位周夫子门下。故而这天下,不论玄门世家、一方大教、还是人间帝王将相、妖魔巨擘,都有不少承教于其门下。这才有了,“若教夫子下昆仑,天下桃李不敢发”之语。可出奇的是这周夫子本身却并不是修为如何高绝之人,这般资质放在天下玄门中,也不过是中人而已。
不过其品性确实是人间少有,他的课业,不论仙魔凡人,都以勤苦为要,最忌荒废光阴、虚度年华之人;他所居夫子阁前有一杏坛,每每在其间升座说法,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为师者有教无类,为学者畅所欲言,凡所能答,必当解惑,凡所不知,定当论辩,以至格物求知,忘身于外,其人纯粹为学、精诚为人被天下敬服。因而名重天下,德钦宇内。
岂料天不遂人愿,这一届学子中,有两人却是顽皮异常,虽然不说虚度年华,老夫子看来是惫懒异常,偏偏又是天资粹美。只一味顾着贪玩儿,打鸟摸鱼,招猫逗狗,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两人此时趴在桌子上睡的十分……嗯……熟。不是慕朝颜、维则是谁?
此时满堂安静,竟然还可以听到慕朝颜传出来的微微娇鼾。
周老夫子怒不可遏,偏偏台上教鞭又不知到哪里去了,正四处找着。
坐在二人前面的方歌,趁着夫子转身,连忙转身拍在两人头上。
总算是醒了。二人睡眼朦胧,正在神游。突觉气氛不对,是挨打的征兆。
看着夫子拿着教鞭靠近。立时醒了大半,就要逃跑,哪知周夫子防着他们这一手儿,早早地禁锢了二人的法力。
“想跑?跑不了啦!”夫子急急冲了过来。二人手掌不自觉的举了起来。
夫子也不问二人课堂上睡觉的原由,直直的打完每人二十下手板,这才大喝一声。“来人,押了他们去静心馆罚抄圣子册、兰陵集各五十遍。”
说完自然有人办事,这些负责押送学子受罚的人大多修为高强,都是为了在昆仑问道的“疯子”,不论是谁都不敢和他们硬来,也硬不起来,别人的修为不是放在那里看的。维则二人只得认命。
夫子阁里的学生都知道两人顽皮,定是又闯了祸。夫子不用问也知道这二人闯祸,他们不问也知道!毕竟,今晨有弟子回来说,最左边那座峡谷雪崩了,死了好些生灵。就像……,前天,山下的阿婆上山来告状,说是家里的鸡被偷了,还留下一柄带着鸡血的仙剑。再前天,后山有一位问道前辈的面巾被涂了蟾蜍毒汁,脸肿的像个猪头。凡此种种都署上了维则、慕朝颜二人的大名。
两人虽不敢反抗,却也吵嚷不休,方歌刚刚站起,想为二人求情,就被夫子打断了。
“方歌,你想干什么?又是求情吗?前天你为他们求情,受罚半途他们就又逃跑了,你一个人受了三十杖,上个月,你为他们担保,结果事主上门的时候你还不知道他们俩又逃下了山。还不够教训吗?”
周老夫子教训着,旁边也传来同修们的窃窃私语。
“兄台,打扰一下,刚刚出去的是谁啊?好生嚣张啊!”
“你不知道?”
“我今天刚来”
“他们俩啊!一个是子桐山掌教存常道人独生爱子,一个是九云里掌教真人慕则诚的掌上明珠,都是在家中翻了天也没人敢管的人物”说着,此人眼中不知是艳羡还是嫉妒,总有些不明的意味。
“哦,原来是两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啊!”
“诶……,不然,二世祖是不假,不学无术却是无稽之谈。”又有一人插嘴说道。
众人虽然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名门大教子弟的奇传风流,却也知之不详,自然好奇不已。
“那兄台的意思是这两人还有些本事。快说给我们听听。”
“也罢,说说就说说,这二人呐,是从小顽劣,却也是天纵之才啊,近百年间也是少见,那子桐的名唤维则,少年奇才,自三岁起便能出口诵诗,六岁启蒙之后修习子桐道法——玄天秘章,修为进境一日千里,子桐上下宠溺非常,具以百年之兴待之,来到十岁上开始习剑,据说也是水到渠成,其中细节却甚少人知,我也只是听说其有一日观子桐门前岐山碑拓而悟道,异象冲天而起,彩云似锦层层铺就,鸾凤偕鸣,翔集子桐山巅,龙吟阵阵,千里之外犹在耳畔,直至两年前,这位子桐天才十三岁,随众师兄弟去天符山降魔,本是意在历练于他,不料妖魔纵横,去者节节败退,正在此时维则不顾阻拦,一跃而上,一柄沧灵剑湛若秋水,势若奔雷,一套凌虚剑歌震惊天下,魔徒纷纷败走,他也才初露锋芒,倒是不想却传出他贪玩儿好动,也不知将来能不能撑起子桐山的大局,唉,说来也不是我们操心的事。再来那九云里的女子名唤慕朝颜,乃是慕则诚的长女,聪慧异常,从小仗着父兄宠爱,甚是娇蛮,却也不失豪爽,生来最恨旁人说她女子之身云云,当日启蒙之后,慕则诚拿了门中所有珍惜功法给她选,整整铺满了她的闺房,你猜如何?她却独独选了那九云里最是晦涩难懂,连历代掌教都少选的太清紫府玉册修炼,誓要一骑绝尘,为旁人之不敢为。却也不是大话,如今十三岁的年纪功法已有小成,一身修为渊深似海,绵绵不绝,又因她常年踏浪行波,救人于危难,凡是东海一脉少有不认她的面子的,比之父兄竟也不遑多让,竟有了紫王侯之号。只是性子虽然爽朗,却也少了沉稳,只是十分热爱玩闹。如今这二人碰在一起焉能够安静的?”
“照兄台这么说,这二人天纵奇才,少年成名,该是天下皆知才是,怎么我等皆不知其中根底呢?”一人质疑道。
“这你也是有所不知,自古以来,这些名门大教多的是少年英雄,也折的是少年英雄,大半根苗都毁在阴谋算计之中。所以众家大多忌讳,故而都不曾声张,甚至这些传闻中的不足之处是否讹传,也未可知,只是大家饭后谈资罢了。”
“那这么说,兄台你是怎么……”一人开口道。
“放肆,老夫与你费辞颇多,你这劣徒却一言不发,你待如何?”
原来方歌自从站起来,就被周老夫子一通指责,数落,未发一言,只是别扭的站着。气的夫子七窍生烟,胡子乱颤。
“夫子,学生自知鲁钝,前日夫子所授兰陵集、圣子册均未能尽知,想来合该细细温习,因此,学生自请再抄三十遍。”方歌不急不慢、平平稳稳的说道。
“你,你你……好啊,方歌……”周老夫子气得一把砸过教鞭,方歌的头立时鼓起一个包。
“多谢夫子体谅,学生告退。”方歌抢言说道。接着急急退出夫子阁。
“气煞吾也”身后传来周老夫子气急败坏的怒吼。
“这又是哪一位神仙啊?”又有一人提问。
“闭嘴!诵读圣子册十遍。”周夫子振袖而去,消失在殿上。只留下前些年进学尚在昆仑的问道者冲做学监。
几人又偷偷摸摸的开始了探讨。
“这位果就是位神仙,他乃是维则之师弟,算是子桐掌教的亲传首席大弟子——方歌。相传乃是存常道人收养回来的孤儿,不过却待之犹胜亲子三分,这年龄相近,长辈不公,按理说这师兄弟二人该不睦才对,可这两人却好似亲兄弟一般,感情笃厚,你看前者受罚,后者绝不会身处安逸,兄弟情深可见一斑。这方歌其人默默无闻,甚少传奇,缺未曾听说他被谁欺负,历练以来也从没有妖魔逃出其手,修为也可见不俗,最主要的是,听说只要他在子桐山,教中事务具由他决断,只不知是真是假。”
“那么说来,这可算是一时双璧了,可看着衣着怎么有些不像大教弟子呢?先前的维则公子衣着普通,这位嘛,更是算得上清贫了!”
“这可算是你来的不是时候了,你看到的子桐山人只有这两个不喜奢华,你要是三年前来,看着那些子桐子弟,那才是大家风范呢!”
“怎么?你快说说!”
“那可是出入处,有彩鸾对对衔紫雾,玉箫时时奏缥缈。环佩腰带坠,紫玉点罗绮啊!更有冰丝鞋履不足夸,北海冰蚕尽归他,一夜兴起敷贝粉,南海明珠掷如沙。之语哟!”
“嘶~”在场诸人莫不倒吸一口凉气。如此争奇斗艳,绝非长久之象啊。
…………
静心阁。
“师兄,慕师姐”方歌笑脸盈盈。
维则看着方歌过来,立时跳起搂住方歌。
“就知道你小子不会抛下我们”
“好样的!这才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慕朝颜也跃了过来一把抓住方歌,顺势也把手搭在方歌肩上。
方歌被两人一左一右扣住肩膀,实在不好受,略略朝维则一方挪了挪,不想又被朝颜掰了回去。
如今三人也长到了十三四岁,比六年前长高了好一截,少年样貌越来越出众。
维则个性张扬,一身红白相间的锦袍,束腰箭袖,腰背笔直,一身锦衣裹着精壮的身体,一头乌发似马尾扎在脑后,直像一个江湖侠客。
慕朝颜开朗率真,一身衣服并不花哨,非是长袍宽袖,款式少有,细看时竟是仿照着男子箭袖改出来的,浅紫色窄袖短袍既不失便利,又好似留有女子的一段婉约,别有一番风韵,头上发髻并不繁杂,干净利落,少有头饰,面容姣好,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却不似一般女子容貌娇妍,独独带着一股子英气,甚是出众。
方歌依然是一身灰白色长袍,面容上有些少年人的稚气,也算是清秀,比之维则可就差多了,头发并未全数束起,只束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余者自然散于背后,文质彬彬,有些儒生模样。
“你可得帮我们抄书,这得累死我们。”维则的样子,好像是……撒娇?
“师兄,恐怕不行了”
“怎么,你不愿意?”维则佯装要打!
“我给夫子说我也要抄三十遍……”方歌知道自己这样做一定会被骂。
“你傻啊(你是不四傻)”维则、朝颜同时吼道。
方歌只是讪讪的一笑。
维则搂着的手略紧了紧,与朝颜无奈对视一眼。仿佛在说,就知道他是个呆子。只不过三人互相再一看,又哈哈大笑起来。
方歌听着笑声,看着二人,眼睛慢慢的模糊了起来,再也看不见二人,好似陷入一片虚无。手脚不知朝向,好似漂浮黑色的大海一般,他张口大喊,却没有丝毫声音。方歌手脚乱抓,额头、背心的冷汗骤如雨下。
突然,整个人好似失重一般,脚下一惊一颤,整个人顺势一动,直似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