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开学的时候,晓岩父亲送儿子到县城坐上了去省城的汽车。他嘱咐晓岩道:“儿子,到了学校好好学,你比老子强,赶上了好时候,总算有机会跳出农门了。钱,也别太省着了。没有了,就说一声,出门在外的,别屈着自己。”
说这话的时候,晓岩父亲满脸荡漾着涟漪般的希冀,眼角的笑纹也聚成了两支深秋的菊花,晓岩似乎看到了那希望的波,接连涌着,涌满了父亲洋溢着幸福的脸庞,也看到了父亲眼里注满了不舍与惜别,更感受到了那眼睛里满溢着期待的光晕。
晓岩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心里忐忑着,看着父亲,有许多话,就在喉咙口打结。他一遍一遍地拆解着,就是不知道怎样解开那都得喉咙生疼疙瘩。自打晓岩记事起,父亲不是在外面干活,就是回家抱着收音机听单田芳的评书。父亲,从来没有向他多说过一句话,哪怕是批评,或者打骂。拿了奖状,夸他能干的是母亲,做错了事情,骂他拖沓,不争气的的也是母亲。在晓岩印象里,无论是好事坏事,都是母亲为他撑着那片天空。有一次在学校,晓岩与同班同学在执勤搞卫生时争执起来,那位同学弟弟低他一个年级,为了给哥哥帮腔,就和晓岩对骂,晓岩气不过,就追着那位小同学打起来。晓岩追了几步,就放弃了。那位小同学就骂:“菜鸟,乌龟。追啊?!”
晓岩气不过,再次追起来,那同学闻风而逃,做着鬼脸怪笑:“嘻嘻,乌龟、乌龟、菜鸟、菜鸟……”
捡起地上的石子打过去,谁知正好打在那个小同学的右眼上。那小同学的眼皮立马起了青紫的肿包,那肿包上还往外浸血。老师留下的晓岩,小同学的家长也找来了,老师和家长带那同学到卫生所包扎处理伤口,晓岩母亲跑前跑后,跟人家赔不是,赔医药费,才算释解恩仇。真的吓坏了,不敢回家,逃到离家三四里路的姑姑家里避难,当姑姑送他回家后,母亲并没有责骂儿子,反而好言好语地安慰:“回来就好,我都知道了,你也不是故意的,你应该给老师说清楚啊!以后做事情。错了就是错了,没错就是没错,都要向老师说清楚。跑有什么用啊?!”
也就是这一次,从来不向晓岩多说话的崔老大,却是意外地打了晓岩一巴掌,还瞪着眼睛说:“老子叫你长点记性!”
晓岩在父亲的催促下上了车。
车子开动了,崔老大还站在那里,凝望着车子运去的方向,他一直地望着。望着。望着。
车子载着崔老大凝望的眼神,越走越远,晓岩趴在车窗上向父亲使劲地招手,慢慢地,晓岩的眼里含满了泪水,那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
晓岩的眼前萦绕着父亲在酷暑的太阳底下躬耕于火辣辣的田间;在金黄色的波浪里,一起一伏,挥舞着镰刀,收割熟透了的麦子;在刮着西北风的寒冬里上山拾荒,卖得些许小钱,供他读书。父亲那永远都背负着重担的背影,在晓岩的眼里蔓延成一幅永恒的农耕图。
那图画就是蕴含了家乡父老,特别是父母太多的期望。那期望是他永远追求不尽的过程;那期望,使得晓岩的人生旅途永远没有停靠的驿站。
晓岩对他的爱妻静梅不止一次地说过:“自从父亲送我上车的那一刻起,看着父亲企盼的眼神,我的心‘咯噔’沉了一下,好像父亲把他一生一世的期望都托付给了我。那重托在我生命的进程中,在那一刻起,已成为一种永恒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