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岩出生在豫西的一个小山村。父亲是一本分的农民,只知道种地过日子,把日头从东山背到西山,在汗水摔八瓣的辛勤中讨生活;母亲是位有刚有刃的农村妇女,出生在贫穷落后的山村,二十岁那年嫁给了晓岩的父亲崔老大,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
晓岩母亲是山里的一只金凤凰,人长得好看,又个性刚强,家里地里的活儿她都能够上得手,尤其做得一手出色的女红,村里的姑娘媳妇们都常常找她描花样,裁衣服。她与晓岩父亲的婚姻是山里人说的“换亲”。“换亲”,就是她嫁过来到崔家做媳妇,崔家必须得嫁一个姑娘到她的娘家做媳妇。那一年她的哥哥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而她作为李家最小的女儿,也到了初长成的年龄。一个身段窈窕,肌肤丰盈,柳眉杏眼,肌肤细嫩的姑娘,面颊上总是浸染着桃花一样的润红,引来了多少艳羡的目光。一家有女百家求。村里爱说媒的婶子大娘们三天两头到她家里提亲,她的母亲就和她不管事的父亲商量,要拿她这个老闺女给儿子换一房媳妇回来。就这样,晓岩母亲嫁进了崔家,做了崔老大的媳妇,崔老大的妹妹嫁过去,做了李家的媳妇。
从晓岩懂得人情世故起,他就为母亲鸣不平,觉得母亲是真正的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样的念头一直纠结到他上大学离开家的时候。那是父亲送他到县城,他在上车的时候,父亲叫主他,似有很多要说的话,他回头的刹那,看到父亲眼底蓄满了泪水却笑着跟他说:“儿子,路上小心,到了学校,记得跟家里保平啊!”
就是在那一刻,父亲才真正走进了晓岩心里。他把脑袋伸到车窗外面给父亲使劲招手,车子距离父亲越来越远了,父亲站着的身躯在晓岩的视线里模糊成一个小点,渐渐地看不清了。几年前的一幕再次涌上晓岩脑际,那还是他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村里的干部宣传一种“优良麦种”,说是此品种麦穗大,颗粒重,可以提高不少产量,村里有一半以上的人都买了“优良麦种”。结果是在小麦扬花的时候就开始渐渐地变黄了,看着密密实实长得很旺的麦子,一点一点的焦黄,干枯,眼见就要颗粒无收了。父亲,一个老实硬朗的汉子,抚摸着他日夜都盼望着丰收的麦田,那大片的焦黄了的麦杆子,他哭了。他哭出了声音,那声音悲悲戚戚,像个孩子。母亲也哭了,母亲哭的时候,却是在数落着父亲:“你就是死心眼,把所有的地都种上那些该死的优良麦种,这下好了,我们全家就喝西北风吧!”。
晓岩父亲不为自己辩驳,只是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先是在那儿流眼泪,哭过了。就坐在院子里抽旱烟。一两个时辰过去了,崔老大像弹簧一样,腾地弹了起来,说:“妈的,这样坑害百姓,老子告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