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登并没有回应陈杰,作为一个老议员,他对于任何突发的情况都会做出自己的判断,从而让自己更好地在这纷繁的会场之中立住脚,并且显地十分地沉稳,就好像对于周遭的一切都是显的如此游刃有余。
陈杰自己的脑子里不断回闪着一些二十年前的事情,他曾经作为一科学团队的初级助理随张梁教授参加过一次联盟的会议,当时,会议里面出现了一个提案,也就是那个著名的一直拖到了现在的336号提案,这在当时的议会之中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没有人愿意沾上这个提案。从而让自己落一身灰,因为当年联盟依旧是保守派的天下,所有的决议几乎都是围绕着保守派提案进行的,而作为环旅党阵营的主要议员乔治·赛登只是一个在幕后默默推崇着反对派势力的重要推手。但是现在,正如他所说,情况不同了,在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下,人类已经厌倦无尽的失败,陈杰明白,所有的人想要的,并非是什么赛登口中所说的什么‘突破’,他们只是想要一份生存下来的机会而已,人类目前想要的,只是生存下来,仅此而已。
但是,简单的需求往往需要一些繁杂的噱头来包装,从而让这一切的亵渎和违背便的是如此的“伟大”,赛登刚刚好就紧紧抓住了这一点,并且将这一十年前还在角落中无人问津的336号提案顺水推舟直接拿到了前台上,在华丽的词藻之下,他想让所有人明白,要想活着,就必须将这个提案通过,每个人都是如此。
陈杰有些意志消沉,他就像是一个人在面对着人类在集体走向一个不归路的同时却感到束手无策,但,他早已想开了,就像张梁教授一样,虽然依旧在坚持,但是对未来并没有抱着任何的希望,因为他明白,人永远是人,毁灭是其唯一的终局。
他看了一眼那些墙外的人们,他们每个人都似乎在渴望着什么,这是一个令人感到悲伤和凄凉的情景,生存和信念,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在他们眼中背道而驰起来。
很快,议长缓缓地走向了会场的中央空地上,然后扫视了一眼这四下的会众,身体挺得笔直,然后拿了一旁桌子上的一份儿文件,开始说道:“现在,我希望人类在这最后的时刻能够团结起来,一起完成我们肩上的使命,但是现在,很显然,在某些巨大的压力之下,我们不得不舍弃一部人的价值和利益,来将人类推到一个更高的位置,分裂便在这个时候发生了,而我作为此议会的议长,并没有权利去要求每一个人都按着一部分所期望的去行事,这样,便违背了联盟对于‘选择权’的定义,历史再一次将我们所有人都推向了一个无比艰难的时刻,但,我希望各位能够遵循自己的意志,将我们人类所有光辉和善良的一面体现出来,让我们在今后做到无怨无悔,哪怕那无尽的灾难依旧会重新折磨着我们,当然,我希望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我希望,人类能够在今后依旧能够依心而行,并且明白我们人类在这浩瀚的星空之间所存在的意义,当然,就算这一切在今后都无法如我们所愿,但至少,我们曾经拥有过。”
议长抬起了头,他有些习惯性地微微点着头,虽然整个会场中的气氛在此刻是如此的沉重,但是藤井在这个人的眼神之中,似乎依旧能够看到希望和力量,与赛登不同,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精神力量。
“现在,”伯恩斯说道,“在我手上的,是336号提案,我想在场的所有的人包括现在在场外的所有人,都对这份提案十分的清楚,我,伯恩斯,今天,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站在这庄重的地方,带表着联盟的议员,表达出我个人对于人类未来的担忧以及一系列即将在这个提案通过之后会出的问题的担心,不过,依旧,选择权在所有人的手上,今天,我们还会将此提案做进一步的修正和处理,包括在投票完成之后。现在,关于这个重要议题的讨论会持续很长时间,希望大家能够遵守传统的流程来进行,要明白,这是联盟的基石。”
说罢,议长将那份看似薄薄的文件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又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一次的发言无疑又是一次对反对派势力的精妙回击,虽然力道不大,但是却直指要害,那就是在有意无意之间,提醒所有的人的底线,以及过往人类之所以走到现在所遵循的传统。
议长的说辞非常巧妙且充满了力道,但藤井依旧不看好他能够将保守派的颓势扳回来,说白了,这个提案是否会通过,是没有任何悬念的,除非出现奇迹。
“陈杰博士,本议会允许你发言,时间十分钟,希望你能够将自己的专业意见尽量以一种不是那么苛刻的方式表达出来。”伯恩斯说道。
陈杰明白,在二十年前的那次联盟会议上,他亲眼目睹了张梁教授亲口批驳和抱怨整个议会快要被那些左派势力包围了,但是如今,看起来情况真真正正地被张梁教授所言中了。
“我并非什么左右派,也并非什么保守和环旅党派人士,”陈杰说道,“我是一个普通的科学家,今天,我也不想卖这个谱了,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生长在地球上的人类,不带任何政治层面的考量和态度,我想我刚刚问了赛登议员一个问题,我现在,依旧想知道这个答案,赛登议员,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是否准备让你自己的儿女变成那个巨大的毫无感情可言的机器的奴隶?”
整个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陈杰面无表情,只是看着眼前这在座的各个议员和科学官,
仿佛都不想面对他所提出的这个问题,有的人一脸茫然,有的人只是扼了一下嘴,表示对陈杰的问题有些无可奈何,但是,藤井将自己的目光集中在了赛登身上,他倒想听听赛登会做出怎样的辩解。
赛登微微侧倾了一下身体,似乎想表现出他对这个问题感到可笑的态度,但是,处于这种场面下,他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回答这个来的十分直接且毫不隐讳的问题。
正在藤井意识到赛登可能还在整理语言的时候,这时赛登突然似乎浑身一振,一反刚刚扭捏的姿态,整个人瞬间站立了起来,义愤填膺地对陈杰说道:“不好意思,陈杰博士,我想你可以直接选择来攻击我,我不会有任何的意见,但是,请不要将所有人最后的生存机会将你那可笑自我执着联系在一起,作为一个科学家,作为一个联盟顶级的科学官,我对你保留着我的尊敬,但是,在一些原则的问题上,请你尽量为所有的人着想,看看那些怀中抱着孩子的母亲,和那些无法行走的孤寡老人们,你要明白,人类能够走到今天,靠着的无非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同情,善良,和爱,你要明白你现在在这个会场上所说的话,或许,你需要稍作思考,便会对你刚刚所言产生新的看法,这是我对您的忠告。”
就在赛登说完的时候,他身边的某些议员差点激动地开始鼓起掌来,但注意到这会场里面依旧肃穆的气氛,便忍住了,这一切在藤井眼中看来,感到是如此的滑稽和荒唐,伯恩斯议长之所以让陈杰发言,意图便是造保守派的势,但陈杰似乎永远都是如此的心直口快,他明白这其中的考量,但是他人就是如此,不想说太多废话,他只是想让所有人明白336号提案通过之后人类将会面临的后果。
藤井放眼朝着陈杰博士的防线看去,才发现此刻陈杰似乎并没有留神这会场上所发生的一切,他在看着座位一旁扶手上的粒子阵列,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对刚刚赛登所言并没有作理会。
终于,在一旁的议员的提醒下,他才如梦方醒地晃了下头,眼睛看向前方,然后说道:“不好意思,我觉得我想说的很简单,那就是,如果继续这样搞下去,人类的下场一定会很惨,没错,这是当年张梁教授对我说的,原话很长,但是我现在言简意赅向大家说明了,我并非是一个什么狂人,很多人都这样说我,但我自己知道,我就是一个想要活命,并且想让大家活下来的普通人,空间闭合效应很快就会让大家变得疯狂,现在,唯一的方法就就是利用空间折叠技术将我们所有人,没错,所有的人类,都带离这个星球,或许,我们还会活个一年半载,但终究,空间闭合的环状效应会将这我们曾经熟悉的世界重新洗牌,对不起各位,我应该早就向你们说明的,但是现在,我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你们还寄希望于和‘易’作斗争?放弃走下一手吧,如果你们想要我的专业建议,那么这就是我的建议。”
陈杰刚刚说罢,便有又一位议员站起身来,看上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刻意提高了嗓门儿,说道:“请不要转移视线,我们现在目前所处的困境,正是由我们上一次做出的决定所产生的,而现在,历史又给了我们另一次机会,让我们重新做选择,那么就让我们重新将我们过去所犯的错纠正过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坚持336号提案的原因,就在于……”
这个议员开始了一系列对336号提案之所以可行的引申,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藤井明白,这个人无疑只是重申了左派大多数人的常规意见而已,没有任何新意,但依旧能够让左派的情绪逐渐高涨起来。
说了半天,此人终于在很多人的呐喊声中做了个常规的结尾,然后便坐了下来,这时,藤井又急不可耐地想听听陈杰博士会作以何种回应,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发现,陈杰博士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座位之上,没有任何的预兆,他才反应过来,陈杰早已在那个议员说话的过程之中离开了会议室。
严之江这个时候对藤井说道:“我现在受到了非常重要的一个信息,也许,陈杰也受到了,所以他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
“这就是他的风格。”
“是啊,但是你知道我收到了什么信息吗?”
“什么?”
“‘混沌系统’有了修复的方法了。”
“包括它自己所带有的漏洞吗?我是始终不相信这个机器究竟会有什么能耐将人类从这次困境之中拯救出来的。”
“是啊,我和你也一样,不这样认为,但是就在刚刚我还得知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还有什么?”
“段琪峰取得了和孤舟系统的联系。”
“段琪峰是谁?”
“他曾经是联盟的一个秘密,我们以为他早就已经死了,因为他处于别的某种原因,他选择了和联盟背道而驰,甚至,他选择了和人类背道而驰,他经历了什么我们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就目前看来,也许,他有着拯救整个人类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