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奔而来的俞府弟子正是云天易吩咐去往无界峰的人,不料出城几十里后,竟然碰上北上的凌波仙和几位无界峰弟子。
这俞府弟子去岁也曾前往忘吾山协助寻找风隐佳期二人下落,早已识得凌波仙,于是与凌波仙说了云天易暗中吩咐之事,凌波仙一听大为惊异,原来她与拓跋明珠、天无霞、岳阳风清等人皆相识于无界峰,听闻贺兰讷与拓跋明珠有此渊源,于是忙拉了那俞府弟子返回金穗城。
云天易见那名弟子一路奔来气喘吁吁,先伸手接了他让他自去缓缓,然后上前迎了凌波仙,凌波仙翩然落地施了一礼,佳期早跑上去扑在了凌波仙怀中,凌波仙饶是水元道法修为高深,修得心内万事波澜不惊,但与女儿经历了这般生离死别,也不禁落下几滴泪来。
风隐见了凌波仙激动的喜上心来,上前看着她母女二人相拥一处,心中也想起自己的母亲,又添几分黯然,正半是欣悦半是神伤时,那几个弟子中传来一声:“风隐——你......你还好吗?”
风隐抬眼望去,只见无界峰几位男女弟子中走出了一位面容绝佳、俏丽动人的女子,七分微笑另带三分哀怨,风隐见了不禁一怔,随后大喜道:“沧洁?你......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沧洁说了几字忽觉不妥,忙又道:“我......还有阳瑞栗兴他们,之前听凌师伯说你......坠下了山崖,很是伤心。半月前有人去无界峰传了信,说你们没事,好好的在中土金穗城,凌师伯要来,我......我便央求着跟来了。”
风隐咧嘴笑起来却一时不知该道谢还是该说自己幸运脱身,心里充满暖意,手在在身体两侧不知该如何摆放,一手在胸前探了探,忽然摸到怀里那方白帕子,忙开口道:“我当初不告而别,妄自想着这样能彼此少些无端牵挂,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让你们担心了一场。你们,都好吧?”
沧洁听他又提及当初之事,欣喜之余不禁又想起当初的气恼之意,嗔怪道:“哼,还敢提——我......我们少了为你担心受怕,过得不知多快活。”
风隐初听不知沧洁说的气话,沉沉“哦”了一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沧洁星目圆瞪,横眉问道:“好?哪里好了?”
风隐一怔道:“啊?你......你们不担心,专心修道,便很好。”
沧洁转而笑道:“那......你有没有想......”忽而转眼看到云香岚等人直直望着自己和风隐这边,又见凌波仙怀中的佳期也探出头来偷眼瞧,忙改口道:“你有没有想着山上的众位师父?”
风隐仔细想想,从五顶脱困后,似乎除了想到凌波仙以外,就是家中母亲父亲,还有沧洁等人,确不曾想到其他师父,这几日在金穗城也没能多想诸位师父,不由心下惭愧,略略低下头道:“我......我倒真没有想起来......”
沧洁听了面上立刻罩了一层寒霜,冷冷“嘁——”了一声,白了一眼风隐,便退到其他几位无界峰弟子身后,不再理会。
风隐心道自己说了错话,可又不及细思错在哪里,只好讪讪望着众人,不再说话。
凌波仙将佳期身子扶直,向云天易和俞方垚道:“云前辈,俞师兄,那位贺兰讷还有明珠师姐,人在哪里?”
云天易和俞方垚方听了那送信弟子说凌波仙认识拓跋明珠,心间喜悦,可一想到贺兰讷和拓跋明珠已然身在丹阳王府,就算那拓跋明珠是假,若要戳穿,也不实属不易。
凌波仙见二人眉宇间阴晴难定,忙又问道:“怎么?贺兰讷已被慕容家的人带走了吗?”
众人皆点点头,凌波仙又问道:“那......慕容家带来的那位拓跋明珠是何模样?”
云天易道:“老夫曾为她把脉诊病,她年纪最多二十几岁,皮肤白皙,是个极重养护自己的女子......只是......”
凌波仙疑惑道:“只是怎么?”
云香岚接道:“只是这位美人的脸上,有两道极可怕的疤痕——师父,凌前辈既说拓跋明珠是她师姐,她该当知道的,你又吞吞吐吐做什么?”
凌波仙却吃惊道:“不对!那人绝不是明珠师姐!”
云天易和俞方垚四目相顾,云天易忙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我听风隐说,无界峰上并无你的这位明珠师姐,这又是怎么回事?”
凌波仙迟疑一下又道:“这,另有缘故,但明珠......明珠师姐当年自己划在脸上的两道伤疤,在先师携她回无界峰途中就被神医‘还魂手’治好了,虽然还有淡淡的痕迹,但若无人相告又不细看,那是决计瞧不出来的。我虽不知明珠师姐现身在何处,可无论如何她脸上也不会无端又重现那两道伤疤呀。”
云香岚惊得张口叫了出来,半晌道:“那......那岂不是说,丹阳王他们带来的那位拓跋明珠就是假的?师父所说,那女子不过二十几岁,只怕也不差,贺兰讷对拓跋明珠情深意笃,与她分别时又是那般年纪,故而对拓跋明珠的样貌记忆也在那时候,所以才听不进师父劝说。”
俞方垚点头赞同,忽又摇头道:“可是......那位拓跋明珠迷迷糊糊地认出了贺兰兄,这又是怎么回事?”
云天易微微沉吟道:“这中间只怕还有许多蹊跷,但有凌波仙所言,足以证明你我猜测并无差错,方才风隐小兄弟又说慕容广深谙血炼修道,老夫只怕这假冒明珠之法是丹阳王之子慕容广还有他那师兄所为,若贺兰兄答应束手就缚,任慕容广师兄弟二人以血炼之法取自己功力,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们速去丹阳王府要人,不能让贺兰前辈受此蒙骗!”风隐脱口而出道,他虽与贺兰讷并不相识,可莫名之中只觉此人性情飒爽,不自觉对他遭遇多有几分同情,更有慕容广杀害龚自南夫妇二人之事在前,对慕容广之残忍深恶痛绝,于是愈加担心贺兰讷。
云天易挥手止道:“此事不宜大张旗鼓前去,方垚贤侄、我还有凌波仙先以拜会丹阳王为由,打探一番丹阳王是否已知慕容广以血炼之法增进修为的内幕,若慕容广于此间有所隐瞒,我等只需直接说出真相,便可带贺兰兄离开。”
凌波仙先听风隐将一夜一早之事细细说了,方才担忧道:“云前辈适才所言不无道理,可是,万一丹阳王早知内情——即便不知,护犊情深,他执意不肯放人,我们又当如何?”
云天易沉吟片刻道:“若果如你所言,便只能细细谋划,另图他法了。事不宜迟,咱们三人这就前往丹阳王府。”
凌波仙将行囊交予身后无界峰弟子,便随云天易、俞方垚快步回城去了。
留在原地的众人互相望望不知何去何从,云香岚本以为贺兰讷一事已是听天由命的地步,所以才拉着众人出城散心,不料凌波仙突然出现,重现转机,一时也怔在原地,望着回城的三人背影出神。
待俞方垚三人再也瞧不见时,云香岚拉着佳期的手喃喃道:“这天下难过难办之事,怎么都落到咱们身上了?”
佳期想到离开无界峰这一年多所经历之事,小小年纪也不禁惆怅起来,转眼望到风隐时,又觉安心不少,忙道:“有风哥哥,还有娘亲、俞伯伯、云前辈他们,什么事都能解决。香岚姐姐,你有身孕,不要生这些心思了,你说是不是,风哥哥?”
风隐重重点点头道:“香岚姐姐,你放心,这件事不会难办的。”
幽水看着佳期微微笑道:“你倒是想得起你的风哥哥,幽水姐姐又哪里差了?还保护不了你个小妮子吗?”
佳期甜甜笑着,又拉起幽水的手道:“对对对,还有幽水姐姐,怪我一时忘了。”
沧洁听了四人这些话却似有不悦,离了无界峰众弟子,转身也向回城的方向去了,云香岚这才想起无界峰众弟子皆是客人,即命俞府侍卫接了那些弟子身上行囊,一同回城。
风隐瞧得沧洁快步离了众人,心中顿觉失落,随即又想起云香岚怀有身孕,不便离了一行人独去追赶沧洁,一时犹豫难决。
云香岚见风隐面露难色,望着沧洁桀骜的身影,又看看佳期,叹了一口气道:“风公子,我腿脚没你那么快,你许久不见这些同门,快去陪他们说说话吧。这里有佳期和幽水师姐陪我,你不必担心,自管去吧。”
风隐听了一愣,随即“哦”了一声,便快步追上前去。
沧洁耳听得身后有人追来,略一顿步,风隐喜着叫道:“沧洁,你等一下。”
沧洁这一顿之后,步伐却愈加快了,显是运了力元至足下,风隐只道沧洁还在生气,忙也加快步速跟了上去,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与她和好,便不敢真的追到她身前。
两人一前一后,转眼间便将众人甩在了身后,进了城中,沧洁不走大道,忽然身子隐到了巷陌之中,风隐想起来沧洁初到金穗城,不识俞府所在,如此乱走,恐是南辕北辙,想到此处,早已忘了先前不知说什么来哄沧洁的窘迫。
沧洁渐渐慢了下来,风隐脚步又赶快了一些,待穿过小巷,来到金穗城内的一条穿城而过的河边之后,二人便已并行在一处。
风隐憨憨一笑说道:“沧洁,你走错了,俞府就在大道尽头,城北方向。”
沧洁折了一条柳枝拿在手上把玩,轻蔑道:“本姑娘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还能拦着我吗?”
风隐为难道:“我……不是怕你走丢嘛?”
沧洁停了脚步,盯着风隐,左右歪了歪头,风隐不解其意,慌忙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沧洁似笑非笑说道:“呆子——我是要瞧瞧你方才说的话是不是真心的。”
风隐释然道:“那是自然,这金穗城比无界城可大多了,你要真走丢了,大家还得满城找你。”
沧洁瞪了风隐一眼,回身继续沿着河边走去,口中道:“谁稀罕你们来找,你们结成一伙子,开开心心的,少了我又如何呢?”
风隐以为关心之下,沧洁已经消了那莫名之气,不料转眼间沧洁脸色又变了,赶忙追了上去。
二人默然并行许久,风隐不知如何开口,沧洁却也赌气不肯先说话,风隐只觉气氛愈发诡异,心中像有许多老鼠吱吱呀呀吵个不停,终于忍耐不住,开口问道:“沧洁,你在想什么?”
沧洁站定,看着河水汩汩流去,将手上的柳枝折断扔到河中,冷冷道:“没什么,你呢,在想那位佳期妹妹吗?”
风隐茫然无措,嗫嚅道:“佳……佳期?”
沧洁“哼”了一声道:“哟,风公子和佳期妹妹形影不离,日夜相处了那么久,这倒忘了吗?”
风隐不知沧洁言语间深意,更不敢随意说话,只好沉默。
沧洁见风隐又闷了下去,恼意顿生,丢下几个字:“带路,回去吧!”
风隐听沧洁说要回去,不知怎地,心里倒又有几分不舍这间情境,不愿挪动脚步。沧洁嗔道:“又不开口说话,又不带路,难不成咱俩要在这儿站着喝风吗?你不是追我回去的吗?现在又怎么了?”
风隐顿了半晌方道:“本来是怕你走散了,叫你回去的,可现在我觉得,许久没见你,这么一处待着,也很好。”
沧洁听了既羞又气,指着风隐,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突然伸手在风隐臂上拧了一下,风隐吃痛却也不敢缩手,口中“嘶嘶”吸气痛叫起来。
沧洁看风隐痛得脸都涨红,忙撒了手,啐一口道:“看你以后,还惹不惹我生气。”
风隐被沧洁这么拧一下,忽然想起栗兴当初常被沧洁这么惩治,不由会意一笑。
沧洁皱眉问道:“你是真的呆子吗?吃了痛,还傻笑?”
风隐继续笑着说道:“想起来,无界峰上栗兴被你拧痛以后的样子,对了,他和阳瑞怎么样?我听说南边妖道作乱,栗兴那么爱打架,道法修为又高,一定自告奋勇了。”
沧洁点点头道:“嗯,你倒是了解他,不过他自你走后不过半年,就下山去了。”
风隐诧异道:“下山?去哪里?”
沧洁沉声道:“回家,江陵。据说江陵有修道者妖惑人心,聚众作乱,他父亲领兵抵挡,却被……被杀了。”
风隐心中如受雷轰电击,忙问道:“那……那栗兴怎么样?无界城里还好吗?”
沧洁摇头道:“无界城还好的。至于栗兴,就不知道了——他执意要下山,众位师父拦他不住,只好任他回去,乙归掌门另命了任小明长老率百名弟子前往江陵相助铲除妖道。阳瑞担心栗兴安危,想要随行,但你也知道,我们入门才学了基础道法而已,自保尚可,与人交手斗法还差许多火候,掌门和师父皆不答允。后来,任小明长老时常也派弟子回来送信,起初阳瑞和我问及栗兴,掌门和师父还会将信中有关栗兴的消息告诉我们,后来几月却再也没了栗兴消息。”
风隐心中不由升起不祥预感,忙问道:“难道……难道栗兴他……不可能,他道法修为那么高,山下之人又有几人是他对手。”
沧洁见风隐心乱如麻,忙伸手按着他一臂,说道:“你别瞎猜,他没死,虽然他天赋不怎么样,可毕竟自小就修炼道法,比你我还是要强许多的。”
风隐听沧洁言语间又轻松起来,微微一怔,心中已不知是不是该为栗兴担忧,又道:“那……为何会没他消息?”
沧洁无奈的摊摊手道:“那就不知道了,掌门斩钉截铁的告诉阳瑞,栗兴安危无忧,其他却一概不说了。有一次我们拦下了回无界峰送信的师兄,他也与掌门一般口气和说法,我们将信将疑的,本来暗中谋划想去江陵寻他,却被几个师兄师姐看得紧紧的。再后来,您大难不死的消息来了,我本想着看看您少了胳膊还是少了腿,没想到北上之时却一路听说,您倒是和水灵灵的佳期妹子同生共死来着。当初你走的时候要死要活,我们都以为你小命都丢了半条,哼——早知如此,我就该和阳瑞待在山上的,操这门闲心干嘛!”
风隐几番听下来,料想掌门和师父们既然当初没有向沧洁等人隐瞒自己坠崖的事实,想来栗兴之事应该也是说了实情,各种隐由只能以后再向凌波仙打听了。
沧洁看风隐眉头紧锁,以为说中了风隐心事,便又道:“风公子,听了我们留守山上的故事,现在,是不是轮到你给我讲讲,你和佳期妹妹传奇而又不乏温情的经历了?”
风隐暗忖沧洁每每提到佳期都言语刻薄,于是不敢多提,警惕的摇摇头道:“说了,你又生气,不说了吧,我……我这一臂还痛着呢。”
沧洁挑眉一笑,又以迅雷之势拧了风隐一把,哼了一声道:“你若不说,只会更惨,说!”
风隐撇嘴为难说道:“啊?这……我不是……”
“什么是不是的?再不说,我可又要下手了!”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可不要生气啊。”
“我无缘无故生什么气,你别婆婆妈妈的,快说!”
“我……我和佳期这一年,确实是生死与共,自打坠崖之后,经历了许多难事怪事——嘶嘶——不是说了不生气吗?”
“我没生气——你继续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