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滴一滴从闪现着寒光的刀身滑落,“滴”的一声,在地上四溅开来,像是浴血的莲花,开在这条浮屠的路上。
这条路,没有尽头。他走啊走,走啊走,迈动着沉重的脚步。
前面有一道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看不清楚。
他很冷。漆黑弥漫在他四周,看不到方向,感受不到温度,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的心开始慌了起来,在冰雪完全覆盖在他心脏的前一瞬间,他感受到道了热。
那温度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可他像是扑火的飞蛾,把那地方当成了他的最终归宿。
他找到了他的命运。他要追寻那道光,那是他在黑夜前行的唯一动力,是他的指向标,是他的港湾,他的希望,也是他,生存的意义。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抬起僵硬的手,深陷的眼窝瞪的浑圆,那是他的一切。
他想叫出来,可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他干呕着“啊啊”的音节,努力抬脚朝着那道光迈步。
可他发现,他的脚步迈不开了。
他一愣,又尝试抬起脚,可还是没动。
他歪着脑袋,眼珠子向上翻起,嘴巴焦急的“啊啊”起来。
那道光,越来越小。
不,应该说,正在一步一步的远离着他。
他想要追上她,想要努力的追上她,可他的脚被干枯的树枝缠绕着。
他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珊瑚般的泪珠顺着他干瘪蜡黄的脸上不住的滑落。
那光,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来。
“啊——”,他的两只手撕扯着头皮,嘴巴朝天,凄厉的尖啸起来。
他的头发连带着头皮,一片一片被撕扯下来。
缠住他脚腕的枯枝,张大嘴巴,美味的咀嚼着这荤腥。
堕入地域的恶鬼呵,你们终将吃掉自己,不剩一根头发。
可他们是永远吃不到的。
枯枝里面的饿鬼喉咙里,闪现出焦黑的火焰,把那头皮毛发烧的干干净净。
他们哭嚎着,叫嚣着,他们不甘,又无可奈何,他们努力吮吸着空气中烧焦的蛋白质的味道。
那光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个小点了。
那么的微弱,那么的让人爱怜,那么的让人想要抚摸她。
那些许爱怜,让他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痴痴的看着她,吃吃的笑着。
他的眼珠子已经彻底翻上去了,整个眼眶都是眼白,从那里面,还在不停的滑落珊瑚色的泪珠子。
他抬起手,这会儿身子好像轻松了些。
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把小刀。
刀身上闪现着殷弘色的花纹,绚烂而充满诱惑。
他伸出舌头,想要舔舐上面的殷红,可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他胳膊的关节实在太僵硬了。
他的脑袋歪着,想了想,再次伸出了舌头。
这次的舌头粉粉嫩嫩的,上面带着些许小小的毛刺,他灵活的在空中飞舞,像是自由体操者手中的彩带。
它是一条技艺高超的舌头,在高难度的飞舞动作后,并没有打结。
它从他干枯的手指中拿过小刀,轻松的削段那饿鬼枯木,把它们一切为二,或多段。
凄厉的尖叫是他的进行曲,它在帮他清扫障碍。
光,那光,还在那!
她在等他!他欣喜的“啊啊”叫着。
他的脚步不再被束缚,他朝着他心中的光奔跑着。
他奔跑着,跳跃着,舌头是他最忠实的侍卫,用小刀帮他清理着障碍。
饿鬼的叫声让他热血沸腾,他朝前冲着,飞奔着,终于,他到了拿到光的面前。
他,笑了,痴痴的对着那光,笑着,笑着。
——“阿离?”
谁?!是谁?!
——“阿离······”
他的耳朵里像是有一百只乌鸦同时尖叫起来。
他四周的黑暗“砰砰砰”的一快,又一块瓦解开来。
“哐当!”
小刀从他的身体滑落,他跪坐在地上。
他的耳朵在轰鸣,他的身子在颤抖,他不知道他是谁,他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哭着,呜呜的哭着。
此时他的喉咙打破了禁制,舒展开来,他的喉咙在呜呜的哭着。
“唉——”,一个温暖的怀抱环住他,他瞪大了眼睛。
他的心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他止住了哭泣,怔怔的看着前方。
前面,是一片乌压压的牌位。他们弥漫在檀香云雾之间,他们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们再看着他,喋喋不休。
“走!带她一起走!”
他的身子一轻,他正想问“为什么要走?”,他就被扔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尸体早早的被这黑色的土地吞噬,可它似乎还没吃够,轰隆隆的叫嚣着。
他歪着头,全白的眼仁有了黑色的瞳孔,“阿爹?”。
浓稠的鲜血燃起了火,包围着大殿。
在火焰中,那个黝黑干瘦的老人,张着嘴,说着什么。
可火已经变成了火墙,阻挡着他的声音。
季离本能的想要冲进去,他起身,可手腕却被拉住。
“阿爹,让我们走”,慧贞声音冷冷的。
她的声音让季离麻木的心抖动了起来。
他看了她一眼,挣开了她的手,朝着火焰跑去。
可才刚迈腿,他就直愣愣的瞪圆眼睛,直挺挺的朝前扑倒开来,溅起黑色的泥浆。
慧贞喘着粗气,神情冷峻,她冰凉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的文强。
文强只是笑笑,并没有向前。
见他没有过来的意思,慧贞舒了口气,她戒备的抬头再次看,可哪里还有文强的身影。
她摇摇晃晃的起身,捡起她刚刚投掷出去,击中季离后脑勺的小刀,把她小心翼翼的放入胸口之中。
她架起季离,朝着渡口一跛一跛朝着渡口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大殿还在燃烧着,燃烧着,燃烧着一切的罪恶,共同奔赴地狱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