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23
白露睁开双眼，看了一眼闹钟，五点四十，还早。
呀，不会迟到了吧！
再看一眼闹钟，五点四十三，还可以睡七分钟。
咦，要是闹钟第一天不响铃怎么办？
又看一眼闹钟，五点四十八，再睡两分钟。
算了，还是起来吧。
刷牙洗脸梳头换衣服背上书包锁好家门。
六点七分，白露姑娘又来到了兰庭中学的大门前。
身前传来的是高三学长学姐们的读书声，中英文都有，听起来怪怪的。身边奔跑的是高二的学长学姐，只有三分钟了，白露在心里为他们默默加油。
而身后，传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回头，还是昨天的那个笑容，周康乐。
白色的短袖，卡其色的九分裤，经典款的板鞋。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洗的头。
“我在想，两年后的我们是不是也已经开始了早读。”
白露笑了，但双腿却像两根扎根兰庭前的树桩，纹丝不动。
“哈哈，时间过得没那么快，一起走吧。”
“好。”
白露姑娘很轻松地迈开了腿，和周康乐一起并肩走在校园的主干道上。
教头昨天谈到迟到这个问题上时，腼腆的面孔秒变严肃，音量也拔高了几个度。
以北京时间为准，迟到十分钟以内的人，不准吃早饭，在班级后面站着听课一天。迟到十分钟以上的人，先在走廊里罚站，一直到第一节课预备铃响才能进来罚站。
白露想了想，以后要是迟到的话，九分五十九秒比较好。
六点二十到七点是自由早读时间，想读什么就读什么，教头的建议是读生物和化学。
开学第二天，没有迟到的人。教头来的时候，很欣慰地看着大家拿着化学课本读着昨天他媳妇讲的知识点。
“化学是一门以实验为基础的科学。”
“化学药品的分类，第一类是爆炸品，第二类是易燃气体，第三类是……”
七点二十出操。
以升旗台为分界线，靠近教学楼的是高一阵营，靠近食堂的是高二阵营。每个班级两列纵队，高一的排头兵神情肃穆，被学长这么盯着，怪不好意思的。
白露挺不喜欢一起做操的感觉，动作做得标准，有些人的眼神里就写了两个字——秀儿，不认真做吧，别人又会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你。
当放飞理想的前奏再次响起时，一千多高一学生齐声抱怨。
“啊。”
“我去，还要做第二遍。”
白露和周围的小伙伴们一样，都惊呆了。
对面的高二学生似乎早有意料，笑得前仰后合，本来整整齐齐的队伍也起了浪花。
“安静。”
声音不怒而威。
一个微微秃顶的老头，迈着长度一致的步伐，匀速通过高一和高二学生的面前的通道。每个队伍的排头兵都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两个阵营的学生立马安静下来。
还有什么办法，水呗。
No.24
任务：背诵烛之武退秦师
周康乐的行书遒劲有力又不失潇洒，即使不会欣赏的人，也能看出来，这是好字。
周康乐大声吆喝：“大家读的时候，声音可以大一点，待会儿任主任巡逻到三楼，我们的读书声可要盖过隔壁两个班啊。”
“康乐，这篇文言文好多字儿不会读啊。”许折桂马上抱怨。
“好，我把通假字和生僻字的读音写在黑板上。如果还有不会读的字，同桌之间相互交流一下。”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
白露看看周康乐的书，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像一群攀爬的蚂蚁。再看看自己的书，比自己的脸还白。
看着一脸震惊的白露，康乐笑着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别说出去。”
白露笑了，说了实话：“那我还是不听了吧，我的嘴巴透风。”
“好了好了，说出去也没关系，我告诉你啊，其实任主任是我大舅。”
白露，“任。”
马是一转过头。
“微夫人（男高音）之力不及此。”
周康乐眼神示意他窗外有人。
“因人（女高音）之力而敝之，不仁（女高音)。”
小马哥扭头的角速度至少是1.57rad/s，“失其所与，不知。与，亲附，知，通智。”
听见马是一的读书声，看见窗外的背影远去，两个不做贼但心虚的人松了一口气。
白露偏过头，用右手挽着嘴角，“都说儿子像舅舅，你和任主任的表情差距也太大了吧。”
周康乐用书挡住左边，笑着说：“还说女儿像姑姑呢，你和你姑姑长得像吗？”
“这个问题，在我身上是找不到答案的。我没有姑姑，也没有姑奶奶，我们这一辈也只有我这一个女儿。”
“哦，那你可是你们家的掌上明珠啰。老任开学这几天比较忙，让我帮他讲两次课，我得做点准备。”周康乐再拿出几张白纸，写满了各种小知识点。
“优秀。”
“嘿嘿。”
“你以前讲过课吗？”
“没有，这不要试试嘛，到时候可要给我捧场啊。”
“一定。对了，你做操的时候是认真做呢，还是划水呢？”白露还是有点纠结做操的态度，想听听周康乐的看法。
“第一遍认真，第二遍划点水。做操嘛，就是下去透透气，做得怎样其实无所谓，放松就行。”
放松就行，这四个字让白露豁然开朗。太过于在意别人的眼光，都忘了做这件事的初衷，自己开心就心就好。
“到时候我讲课的时候，我会问这几个问题，你选一个吧。到时候折桂也要回答，但是我不会告诉他答案，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哈哈。”
“那这个吧。”
“OK，读书吧，老任估计也快下来了。”
“好。”
No. 25
周康乐拿着课本和笔记本不疾不徐地走上讲台的时候，大家都有点不明所以。
折桂弟弟率先打破这份疑惑中的宁静，“康乐，不会你来给我们讲吧。”
“答对了，待会儿有赏。”
“好了，任主任呢，这几天比较忙，这两节课呢，我来帮大家稍微梳理一下第四课的知识点。”
“梳理过程中有什么疑惑，尽管提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好吧。”
质疑的人当然有很多，同样都是学生，就算我不讲不了课，但凭什么你给我讲课。
消除质疑的最好武器，那就是实力。
“《烛之武退秦师》节选自《左传》，《左传》呢，大家可能不太熟悉，我稍微提一下。”
昨天毛遂自荐的物理课代表成心晴站了起来，脑洞大开地说：“《左传》的作者是不是那个被人扔砖头的左思？”
哈哈，课堂气氛变得活跃起来。
“看来你对历史的名人也了解不少，但左思并不是《左传》的作者。左思是汉代的文学家，而《左传》成书于春秋，他的作者是左丘明。关于左丘明的史料记载非常有限，以至于左丘明的姓氏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姜子牙的后裔，应该姓姜，也有人说他复姓左丘，更为普遍的说法还是他姓丘名明，父亲任左史官，所以他叫左丘明。”
看着物理课代表对周康乐一脸崇拜，一副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白露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酸。
“好，关于《左传》的作者就介绍到这里。《左传》全名《左氏春秋传》，是左丘明写的一本讲解注释《春秋》的书。我们到书店里去，可以看到很多讲解三国的书。比如，袁腾飞的《袁腾飞讲汉末三国》，易中天的《品三国》，日本学者吉川英治的《三国志》等等。而讲解《春秋》最出名的除了《左传》之外，还有《公羊传》和《谷梁传》，三者并称为春秋三传。史书嘛，当然是对照起来读才有趣。”
看着大家的反应，似乎效果还不错，白露心情大好，在书的空白处写下笔记。
“好，下面我们进入这篇文章。”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氾南。”
“晋侯秦伯是何许人也，折桂弟弟，你能回答一下吗？”
“晋文公重耳，秦穆公嬴任好。嘿嘿，这个难不倒我。”
这个问题有点简单，放了许弟一条生路。
“嗯，晋文公重耳和秦穆公都是春秋五霸之一。在史学家的春秋五霸投票活动中，晋文公全票通过，秦穆公也是得到了超过半数的票。两个春秋霸主率领的军队当然是两支虎狼之师，弱小的郑国如何能抵挡？”
“至于为什么这里要称呼他们为晋侯和秦伯，那是因为《春秋》是孔子所写，他想为周礼正名，把两位霸主称呼得弱一些。按照周礼，爵位的等级制度是公侯伯子男，这也是晋侯在前秦伯在后的原因。”
“大家读完第一段，两国一起发兵灭郑，脑海中会有一幅地图，郑国在秦国和晋国的中间。这样两国就可以前后夹击，郑国无论如何也飞不出去。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一个长长的几字，一个大大的秦，一个更大的晋，一个小小的郑，两个星星，一个星星上面写了函陵，另一个星星上面写了氾南。
康乐指了指秦国和晋国，“看这张地图，秦军竟然可以越过晋国到氾南扎营？”
“这秦穆公与晋文公之间没有点关系还真的说不过去。有个成语叫秦晋之好，就是形容晋文公和秦穆公在位时秦晋两国的关系。嬴任好早年娶了的重耳大姐，后来又助重耳登上晋国国君之位，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既是姐夫的又是老丈人的，关系当然好了。”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君王之间联姻更多的还是利益关系。而这种利益关系又是很不牢固的，再加上这样的地理位置，就为烛之武退秦师创造了条件。”
“回归句子，大家动动笔写一下。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这一句话是交代他们师出郑国有两因。以，因为。其，代词，这里代郑国。于，介词，对于。且，表顺承，并且。贰，有二心，从属二主，也就是脚踏楚国和晋国两条船。也，表判断。大家都知道，重耳早年是流亡太子，过了十九年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他当年也向郑国求助过，郑国公认为他无甚大用，就放弃了他。晋文公终于登上了国军之位，励精图治，国力强盛。郑国，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晋军函陵，秦军氾南。军，很明显是名词作动词，大家想个带军的动词？”
“进军。”
“驻军。”
“都行，这里最好还是翻译为驻军。这样，我们的烛之武老头就可以翻墙进秦营了。”
哈哈，大家都笑了。
“函陵和氾南都是地名，根据现在汉语的用法，函陵和氾南都是名词作状语。晋国在函陵驻军，秦国在氾南驻军。”
“短短二十几个字，交代的东西可真不少，那种战争的乌云笼罩郑国的氛围也得到了渲染。不难看出，《左传》能够成为春秋三传，可谓是实至名归。”
“佚之狐言于郑伯曰，这先秦之前的名字还真的是有意思的。佚之狐，烛之武，重耳，都和我们的周康乐啊，许折桂啊，王进啊，有很大的区别。”
……
“臣之壮也，犹不如人。这里的文言虚词之，谁能帮我解释一下呢？”
拖儿白露站了起来，左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课本，抬起头说：“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
“怎么个取消法呢？”
周康乐的声音中有种温和的魔力，让人拾起自己的勇气。
“把之去掉，臣壮也，这是一个由主语和谓语构成的独立句子，我年轻气盛。”
“加入了之，这句话的独立性就被取消了，用来充当下一句的状语。可翻译为，我年前气盛的时候。”
“白露同学讲得很好，分析地很到位。”
坐下来的那一刻，白露发现，有一个会用眼神一直鼓励你的人，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