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难忘的清水河
作者：不会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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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边泛起霞光，碾转难眠的长夜终于熬过来了。处以极度喜悦和兴奋中的沈妤，翻来覆去的折腾到下半夜才勉强合上眼，却又被一场噩梦惊醒，朦胧中疲惫的睁开双眼，不知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已经醒来，仍然沉浸在纷纷乱乱的梦境里，喉咙干干的，脸边的枕巾湿湿的，悲痛的感觉犹然依存，她不敢继续琢磨梦中的境遇，却又忘不掉。
她隐约的记得梦中的情景：
好像是昨天在黄河边眺望对岸的大柳树，她渴望苏柯也能在那儿出现时，朦胧的看到黄河对岸一个熟悉的身影疾步的向她这方奔跑，又猛然的跳进黄河，劈波斩浪奋力的向她游了过来，在汹涌的黄河浪涛里时隐时现，随时都有被黄河吞没的危险。她清晰地辨认出那个人就是苏柯，沈妤又惊喜又担心异常的紧张，她焦急的呼喊着：苏柯！注意危险！自己也不顾一切的飞身跳入黄河，拼命的在水里奔跑着去迎接苏柯，经过几番挣扎，她抓住了苏柯的手，盼望相聚四十年的两双手，又重新握在一起了。
“苏柯！你终于来了，让我等的好苦。”
她激动地一阵眩晕无力支撑自己，苏柯立即把她搂在怀里，游了很长时间才到河边。苏柯将她放下后，径直跑到草丛里捡起了那块素雅的手帕递给她，严肃的对她说道：
“人生就是承受磨难的过程，黄河也不能帮你洗尽痛苦，勇敢的面对挫折吧，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年轻人，生命是宝贵的，凡事都要想开些，不要做这毫无意义的傻事。”
“亏你来了，我才没有出事，否则-----，年轻人？年轻人在哪？”
沈妤心中一颤，难道苏柯认不出我了？
“苏柯，你不记得我了吗？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沈妤使劲的摇晃着苏柯的臂膀，她不相信苏柯会忘记她，苏柯一脸茫然的望着她，如同见到陌生人一样。
“你怎么能忘记我？我是你的沈妤啊，苏柯！苏柯你快想想，我是沈妤，你不能不认识我，我是日日盼，夜夜盼，盼你归来的沈妤，盼的我两鬓白如霜的沈妤！”
苏柯没有回答她，猛然疲倦的跌倒在了河滩上，安详的闭上了双眼，没有了任何反应，似乎没有了生息。黄河的涌浪一波一波的袭来，冲刷着苏柯的躯体，欲把苏柯带走似地，沈妤大惊失色，她怎能舍得苏柯，慌忙扑倒在苏柯的身上，死死地抓住苏柯，精神几近崩溃，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苏柯，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必须要遵守对我永世不变的承诺，红绳已经紧紧地把我俩拴在了一起，你怎么能忍心抛下我，你说过，要走就一起走！苏柯，你睁开眼看看我呀！我是你的沈妤，------。”
她哭着喊着始终也没能把苏柯唤醒，她怎么也不会料到才相见又别离，瞬间的惊喜连着巨大的悲痛，她无法理解，苍天为何对她这样不公，是命运的捉弄还是这可恨的河，又要再次把她的亲人夺走，满腔的悲愤化成了无力的哀嚎，悲泣的哭喊声久久的久久的撕裂着黄河的上空。
她被自己的哭声惊醒了，心悸的回想着梦里的情景，心中不免又生出许多不安。
“姐，睡醒了吗？”叶儿在门外轻声的询问，沈妤这才清醒过来，紧忙答道：“醒了醒了，我这就起来。”
叶儿一宿也没睡好，她听到了沈妤睡梦中的呼喊和哭声，心中暗自垂泪，姐姐这四十年是怎样熬过来的啊。
叶儿和沈妤一样是选择了生活条件好一点，也属于上山下乡的建设兵团。在兵团的岁月里，她幸运的遇到了善良、温和的沈妤，给予了她大姐姐一样的照顾，陪伴她经历了炼狱般的磨砺，她非常珍惜与沈妤如同姐妹般真挚的战友情谊，这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收获。
叶儿变得成熟了，她不愿回顾兵团的蹉跎岁月，更不愿看到那让人心悸的大筐。什么有悔无悔的，她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自从离开兵团进入真实的社会后，叶儿承受住了社会对她的磨练，了解了社会的复杂性，看清了难以洞察的人心叵测，领悟了人生的艰难，让她渐渐的知道了什么是苦，什么是痛。她认为但凡一个正常人，感受最深的应该是苦和痛。普通人家的孩子，对粮食紧张而挨饿的滋味至今记忆犹新，对于这些城市里长大的学生娃们，沉重的淤泥大筐压在肩上的痛，清淤挖沟的锨柄磨得两手血泡的痛，双脚在沾满淤泥冻得硬邦邦的鞋里的痛，超出常人体能极限的繁重劳动造成的至今都难以治愈的病痛，在兵团初期体力透支又吃不饱的痛，昧着自己的良知-------，她最害怕的就是在盐碱滩里呆一辈子。
人生也不乏甜蜜和幸福，最甜蜜的应该是青春萌动期心仪的初恋。沈妤和苏柯长达四十年的恋情，不知道应该算是甜蜜还是痛苦。叶儿不敢再往下深层的探究，眼前这个苦命姐姐的爱情经历，就足以让她深深地感到钻心的痛。她觉得，人生不只是多彩的，而且也会是有多种苦味的。
叶儿昨晚没有将自己所担心的事告诉沈妤，净说些充满希望让姐姐高兴地话，让姐高兴一时是一时，愁烦的事自己去慢慢解决，绝不能再给姐姐增添点滴的烦恼。叶儿平时就很反感冠冕堂皇的空话、假话，这次例外，她实在是别无良策了。
叶儿担心的是什么呢？她担心苏柯会不会按时出现在晚会现场，她担心苏柯过去的四十年里是否有过婚姻，她担心姐姐会不会失控，她担心的事很多很多，为了这个痴情的姐姐她几乎操碎了心。
沈妤对叶儿是十分信任的，从未怀疑过叶儿会对她隐藏什么秘密。叶儿所担心的事，沈妤岂能没有考虑过，为了不影响小妹的兴致，她不会主动与叶儿讨论哪些闹心的事情。在兵团的共同生活中，两人结下的深厚情谊如同姐妹，她一直把叶儿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在生活上劳动中都尽心的呵护这个年幼的小妹，生怕小妹有点闪失，那将是她无法弥补的悔恨。如今，看到小妹长大了成熟了，依旧在她身旁转来转去，让她感到十分的满足和欣慰。
沈妤一行三人到农场的时间比较早，大批的战友还未到，她们就去湿地公园粗略的转了一圈，姐俩对这儿是比较熟悉的，景色虽然比过去漂亮了许多，但原始的荒芜景象一直叠影在现在的湿地公园之上，勾起了对往昔的回忆，顿感索然无味，更甚的是还有心事牵挂，兴趣不在这儿。
汽车穿过营区来到清水河边，沈妤下了车径直向那棵大柳树走去，叶儿急忙要跟过去，被她老公悄悄地拽住了，叶儿一怔立刻明白了老公的用意，两人在叶儿原先为沈妤放哨看星星的地方坐了下来，任凭沈妤自己去重温她的爱情小窝。
苍老的大柳树，布满野花的岸边草地，清澈的河水，不时泛着水花跃起的鱼儿，都是那样亲切熟悉。她似乎听到了昔日里战友们在此洗衣打闹的嬉笑声，仿佛看到了战友们都来到了河边。在那艰苦的岁月里，这条充满爱意的清水河，给予了她们无限的欢乐和温情。
就是在这清水河边，他与苏柯无言的系下了百年的红绳，笃定了爱情的承诺。就是在这，她决定了与苏柯的暂时分别，两人一同倾洒着难舍难分的泪水，没想到，这一别竟是四十年。
沈妤抚摸着那棵大柳树，找寻着当初两人在树干上共同留下的暗记，似乎感觉到了苏柯在大柳树上留下的余温。他来过了，可惜又走了，沈妤幻想着若是现在与苏柯一起在这儿，那该多好啊。她寻找着树下两人曾经坐过的青砖，没有了，找不到了，怎么没有了？没了------。
沈妤胡思乱想起来，她想起了做过的噩梦，不能啊，又赶忙呸了几口，埋怨自己瞎想什么呢。
她后悔了，她后悔逼着苏柯离开农场，她后悔离开兵团后没及时多给苏柯写信，她后悔没有去山里找苏珂。没给苏柯讲清楚被分配到了黄河北的一个小乡镇，在县供销社培训时的地址成为了两人的通信地址，苏珂的来信也是经过县供销社转交过来的，原因是沈妤担心苏珂知道她在偏远的盐碱滩小镇后，会贸然的做出傻事，更重要的是她不愿再把苏珂拽回到盐碱滩，违心的希望苏柯能有新的选择-------。
后悔、懊恼、心痛、悲伤一同袭来，管不住的泪水又顿时化成了无声的溪流，她无力的坐在树旁，任凭泪水无休止的流淌。
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的确不差。沈妤四十年来的泪水可以灌满清水河，能够淹没整个盐碱滩。
沈妤不知自己在树下呆了多久，也不知流淌了多少泪水，思绪成了一团乱麻，他甚至忘记了和自己同来的叶儿。
叶儿悄悄地来到她身旁，眼里含着泪水，抽泣着劝解沈妤：
“姐，别哭了，河里的水已经够多了，咱们该去友林了，还有正事没办呢，等见到苏柯，我一定为你报仇。”
叶儿的车直奔苏柯前天住宿的旅社，叶儿要去找旅社的年轻老板，落实苏柯的行踪及有关情况。庆幸的是一路没有碰见熟悉的战友，否则，是难以脱身去办理这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在车里等待消息的沈妤看到叶儿无精打采的走出了旅社，沈妤的心凉了半截，预感到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叶儿对沈妤说道：
“这个呆子十足的蠢货，临走也不留个联系电话，也没讲去谁那儿，真让人着急上火，你俩可真是一对，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叶儿，旅社老板讲没讲苏柯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老板更蠢，住宿登记信息不全，不知道本姑奶奶需要苏柯的电话吗？还不让随便打探客人的消息，我端出管委会朋友的名字，他才老实的告诉我了一些情况。”
“你先别生气慢慢说，旅社老板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也不知道苏柯给这个小老板灌得什么迷魂汤，确切的信息一点也没有，只是一劲的夸赞那个大叔真好，待人很祥和，能理解年轻人。废话！我们能来找坏人吗。”
“那就没有一点具体的？”
“有，苏柯昨天下午坐交通车去东营了。说是先去看望一个老同学，没讲什么时间回来，身份证上的住址不是济南，单身一个人来的，联系电话没有，监控视频没有，简单的说就是这人来住过，已经走了。你说气人吧，一点管用的东西也没有。”
“小妹，你先消消气，既然说是先去东营看望老同学，那就有可能回来，东营离这儿很近，他不可能舍弃这次各地战友相聚的机会。已经这样了，你也别着急了，如果他来了，肯定会有战友知道的。”
“我去车站等他，见面我先削他一顿。”
“小妹别犯傻了，如果他早已来了呢？你等谁？走吧，好妹妹，我知道你是好心，你看战友们已经来的不少了，快去和战友们见面去吧，别为了我耽误了大事，今天的这种机会很难得，快走吧，去聚会现场先和战友们见面再说。”
其实，沈妤心里比叶儿更失望，事到如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认为苏柯会来的，现在应该到聚会现场去，既能与老战友们见面也能得到有关苏柯的消息，一举两得岂不更好，等了四十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自己内心再着急也不能影响叶儿，她真怕这个小姑奶奶一着急闹出什么事来，那就太不适宜了。
沈妤渴望立即见到苏珂，无论今天是否能够如愿，她都会泰然处之，只是那不争气的心跳，一劲儿的砰砰乱跳。她表面平静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朝思暮想的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