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間市,地理位置上讲,就是前世的东京。但出于各种迥异的历史因素,这个世界的东京市并没有成为古扶桑的国都,只是作为二线偏上的港口城市存在。
但这里依旧是钢铁森林直插云霄,霓虹光彩璀璨的不夜城。
*
摩托车停在咖啡屋前,黑墙上挂着白石英钟,晚,十一时十二分。
王朔翻下电摩托,瞳孔识别付款,屏幕映出黑发棕眸。
他手拎从无人超市买的打折食材,朝咖啡屋走去,“祝您平安”的智能语音从背后传来。
王朔有个习惯,每次直播后,都要调查一下背后的故事。
他这具身体的来历很离奇,是警方在邪教仪式中破获而来。
由于没有记忆,被认定为受害者。
王朔没法忽略这具身体的过去,试图找出真相。
而悬案以及污秽种背后的隐情,就有可能是真相。
最合适的渠道当然就是官方。
约定的人还没到。
王朔坐到窗边,往滚热咖啡的里使劲加糖,一饮而尽。
暖意在嘴里蔓延开来,他满意的眯起眼。
糖分会带来幸福。
王朔打了个呵欠,趴到桌上,准备在她来之前休憩一会。
旁人看来如此。
......
迷雾都市。
人潮滚滚的现代化街道旁,白大褂呆愣站着。
行人对它这只鬼视若无睹,它也感到了强烈的疏离,有种说不清的别扭。
它隐约觉得他们并非人类,只是镜后的贴图,是错帧播放的影像。
服饰,样貌,动作,表情.......都在以它无法察觉的形式不断扭曲变幻。
“你还是想想自己是谁吧。”有人说。
白大褂闻言沉思,它并不在意声音的来源,执着于问题本身。
它是谁?
白大褂僵在原地,苍白的脸上逐渐露出扭曲的惊骇。
未知像多米诺骨牌般不断引申,最后整个世界都被迷雾笼罩。
它从何处来?它要到何处去?
最重要的是,它是谁?
白大褂猛地醒悟,它的过去一片朦胧。
压倒性的恐惧令它的身躯透化变形,仿佛要溶解。
好一会,白大褂抬头,浑身裂开无数只眼睛。
眼帘中的行人如同幽灵一般,凭空闪现又消失。
城市建筑如迷雾般变幻,时不时的显出几段黑条,仿佛卡顿造成的BUG。
一个低头族朝它迎面走来,却在碰到它的刹那如泡泡般破碎。
它顿时明白了,世界是虚假的。
白大褂暴怒起来,舞动手爪向人群袭去,幻影般透过。
层层叠叠的人影不断生灭,甚至无法稳定存在一秒。
它越是嘶吼,心中的虚无感越发强烈,身躯逐渐开始溶解崩溃。
*
王朔一睁开眼,就看到快要溶解的白大褂。
他略无奈了看了一眼身边的女性,“你的趣味真怪。”
“是它太弱啦,明明都死过了。”
女人笑的狡黠,棕红发编成左侧麻花辫,身着朱红色上杉和长裙。
“死又不是通关条件,不会结算经验。”王朔说。
一旁的白大褂似乎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本能的抬头看了过来,面露茫然。
王朔一看就知道,白大褂已经遗失了本能。
如果换成人类,就是连呼吸都忘了。
污秽种就是这样奇怪的存在,残缺不全,连是否算生物都在学界尚有争议。
不过这与王朔关系不大。
他先抬头观望四周,与他印象中相比,迷雾又隐约浓郁了一分。
用前世的话说,迷雾空间就是王朔的外挂。
遗憾的是,没有叮,也没有深蓝。
王朔至今也没有弄清迷雾空间的由来,只能暂且记下。
他过去三年里不断对这片迷雾探索开发,也只搞清了一部分特性。比如通过肢体触碰,可以将污秽种的残余意识,乃至正常人的意识拉入这片空间,实现一定程度的操控。
如果他不去干涉,迷雾空间就会令对方的意识或者说灵魂陷入一种迷茫状态。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就会完全崩溃,分解为一种基础能量,被空间吞噬。王朔称其为魂力。
魂力能够强化迷雾空间的强度和拟真水准。
如果说现在的迷雾空间是4K高清,那三年前的迷雾空间就是360P,满眼马赛克。
而现在的迷雾空间,如果仔细观察,与现实世界依旧有着不小的差距。
行人的指纹瞳孔,地上的裂纹褶皱,依旧是一片模糊,更像是朦胧的梦境。
除了吞噬灵魂,魂力的另一个来源,是王朔在清除污秽种时接触到的依附物。
比如之前的瘟疫之刃。
依附物形成的原理尚且不明,但似乎与宿主生前的经历有不小的关系。
就在王朔观察迷雾空间的时候,白大褂的身影正在迅速融化。
王朔走到白大褂面前,语调淡然,
“静下心来,你稳定了,视界才会稳定。”
白大褂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本能的听从了王朔的指令。
它闭上眼,竭力压下虚无感。
然后,它抬头望向街道。
一秒。
两秒。
三秒。
人影没闪。
周围的声音也不再嘈杂。
成功了!
白大褂的身躯恢复稳定,也不再透明。
它甚至回忆起自己是被眼前这个青年杀死的。
“你有很多疑惑,听我说。”
面对白大褂困惑的神情,王朔语调平淡,“想想高兴的事情。”
高兴的事.......
它神情迷离,轻声呢喃。
“不需要强烈的喜悦。”
王朔柔声,“早上起床睡得很好。天空很蓝心情舒畅。朋友说了个笑话。有人请客吃饭。太阳暖洋洋晒得舒服。跑起步来意识空灵。缩在黑暗里觉得安定。撸到了猫。读了本合脾气的书。抽到想要的卡......”
王朔每说一句,白大褂的身躯便朦胧一点。
待他说完,鬼影近乎透明,显出最中心的身影。
她十六七岁,学生打扮,眉头拧成一团,眼神迷茫,“我......高兴......朋友......学校......”
仿佛本能的,她伸手从怀里抽出张学生证。
長見雪絵。
云雀丘学院高等学校。
二年级学生。
“長見雪絵......”
“我是......長見雪絵......”
她喃喃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思维开始恍惚。
名字仿佛满足了什么触发条件,她闷哼一声,双手捂着脑袋。
“呼……”
在客观上看只是刹那,对雪絵来说却足有十七年长。
从记事到上学。
从生活到学习。
从1432到1452。
从活着到死掉。
当意识恢复清醒,当王朔映入眼帘,雪絵单手捂额,有气无力的呢喃,
“什么嘛......”
人很难接受聚变,但这具朦胧的身躯便足以粉碎一切幻想。
长见雪絵已经死了。
“啊!”
雪绘惊讶得垂下手,话音颤抖,“污秽种其实都是人?”
王朔看着雪绘,“不是。”
雪絵刚要追问,又把话咽下。
王朔看着她,眼神冰冷的让人脊骨发麻,“污秽种都不是人。”
“你也不是長見雪絵。”
“你是以她残留的生物场为营养物质,脱茧而出的污秽种。”
王朔捕杀过许多污秽种。
大部分污秽种的载体都不是人,而是猫狗之类的哺乳动物。
生物学界目前的理论是,污秽种本身是一种广泛散布于空气中的类孢子,或者说寄生种。它们的主要宿主是哺乳动物,适宜的生长环境是无强电磁,且阴暗潮湿。
污秽种所需要的营养成分不是蛋白质,而是一定频率内的电磁场,与哺乳动物匹配。动物生前有免疫力,但如果受到重创,免疫系统崩溃,但脑尚未死亡,就会给污秽种可乘之机。
即使是有自我意识的污秽种,只是继承了寄主的部分记忆。
至少,目前的学界是这么认为的。
不可置信,惊恐恼怒.......
長見雪絵本以为自己会有这样的反应。
但实际上,她心中涌起的,只有恍然后的轻松。
以及,难以言喻的孤独......
“那之前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雪絵指的是白大褂造型。
“那是你的茧。”王朔停顿了一下,“是長見雪絵心里的畏。是对她来说最恐怖的姿态。是幼虫期。是你的不完全变态。是捕食形态。”
雪絵哦了一声,“这么说,我也有須東智夫的部分。”
王朔神情一动。須東智夫就是阳城诊所的医生,官网上写的是失踪,他之前以为是逃亡。现在按照雪绘的说法,須東智夫三年前,就在杀死雪绘的过程中死掉了。
如此想来,那把手术刀大概就是雪绘生前最后的反击。
王朔心中思索,嘴上问,“他的尸体在哪?”
雪绘皱起眉,“我不想知道。我只是......能感受到。”
王朔点头,“没关系,你随意。”
雪絵眨眨眼,“那个......接下来......”
王朔伸出左手,“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我作为甲方雇用你,你为我提供力量,我允许你存在于此,你有行使权。”
“第二,你选择死亡,我散去你的意识。”
雪绘笑的很灿烂,左脸显出浅浅的酒窝,“选二的多吗?”
王朔凭空翻开个黑笔记本,“选第二项的占98%,样本总量54。”
“诶?”雪絵颇为遗憾,“我还以为就我呢......”
王朔翻出国中生物课本,“学界对污秽种是否算生物还有争议。理论在国中课本上有。”
雪绘讪笑,“那个......我学的文科。”
王朔道,“简单来说,一般的生物有活下去的欲望,但污秽种没有。”
雪絵若有所思,“那......污秽种吃什么?”
“污秽种吸收与它相近的电波。”
似见雪绘有些迷茫,王朔顿了顿,“污秽种吃脊椎动物脑电波。人类最顶饱。”
雪絵哦了一声,满脸好奇问,“行使权是什么?”
“简单的说就是你想完成的事。”
王朔说,“在不违法违规的范围内,我尽力完成。”
雪绘歪歪脑袋,“是契约吗?”
“嗯?”
“就是那种......”
雪絵挥手比划,“以愿望为代价交换力量什么的?恶魔契约?”
王朔盯着雪绘看了几秒,翻出印有迷幻花纹的羊皮纸,“你要这种格式?”
旁观许久的红发女人翻起白眼,
“她的意思是,你和她的协议是有神秘力量,还是纯粹的一纸文书?所谓获得力量跟契约有没有关系?和这个虚假的世界又是什么关系?多想想女孩的心啦!直男。”
王朔面露思索,嗯了一声,对女人认真说,“你说得对。”
再转头对雪絵讲,“只是约定,没什么神秘力量保证。”
那你目的是什么呢?
雪绘的疑问刚到嘴边,世界如泡影般湮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