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秋风紧,满地菊花杀。
虽还只是初秋,皇宫花房培育出的菊花就已经开了一些,有黄的、粉的,还有绿的,十分好看,尤其这绿菊,是刚培育的出的新品种。太监们先是给皇上、余贵妃处送去,接着送去皇后的承乾宫,同时派些人出了宫,捧着菊花往城南的安远侯府去了。
本朝王侯皆以武起家,以军功封侯封爵,唯有这安远侯是例外,家中是猎户,也无甚功劳,能一步登天,只因生了个好女儿叫皇上喜爱,宠冠六宫。安远侯另一幼女,也得道升天封了个县主,叫好些贵女意难平。
好在这永宁县主身材异样,听说是肥胖如猪,也很少出府,让贵女们宽慰不已,诗会花展找不到话题时,一谈起那笑柄般的永宁县主,便能气氛融洽,姐姐妹妹的亲热起来。
很不幸,她便是那个穿到永宁县主余秀儿身上的倒霉鬼。
载着赏赐的马车一路驶到宣武门,出了这道门,便是出了皇宫了。
守卫一见是熟脸的太监,便让过。
“公公,又是给安远侯府的赏赐吧,不用验了,您请过。”
“验还是要验的。”李公公拿出合符,把车上的门帘掀开了些,让里面一览无余。有菊花,还有各种人参补品。
李公公到时,安远侯已在府门口等候,一水的赏赐送进去,两人边走边寒暄,李公公问及永宁县主的病情。
“娘娘可是担心县主呢,恨不得自己出宫见一见才安心,只是宫规森严出来不得,只好让我这个奴才过来替娘娘瞧瞧情况,她才放心呀。”
他指指那盛开的绿菊,“尤其这绿菊,是花房培育出的新品种,又开得少,整个皇宫也只有皇上、皇后和贵妃那有,贵妃娘娘挂心侯爷和县主,叫花房立马就送过来了,说是给县主冲冲晦气。”
安远侯道:“谢皇上、贵妃赏赐,臣惶恐。”
“侯爷,那县主现下如何了?”见安远侯仍是愁眉满目,李公公问
安远侯满脸苦色,“公公随我一看便知,请。”
穿过廊房,就是永宁县主的住所渐宜堂。
这是女子内院,李公公虽然来过侯府多次,但最多是在前厅喝喝茶便走,这回带着贵妃娘娘的差事,必得见了永宁县主一面,问清情况,才好回去回话。
“公公请。”
李公公扫了眼院内,院子不算大,前头栽种了几棵长得极好的柏树,下人们忙忙碌碌的。李公公在宫里呆的不算短,这县主屋里的奴婢不如宫里自不必说,倒是比起普通贵族家的都差了点规矩。
李公公暗自记下。
进去前他抬眼看了看匾额,上面书着“渐宜堂”三字,写的极有风骨。
“好字,好字,侯爷,这是何人所书?”
安远侯脸上微微一滞,道:“是下人去打的匾,至于是谁倒不知晓,公公若喜欢,我让那人再书一纸赠与公公,也是他的福气。”
李公公摆摆手,不过是随意一问,他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几个好字。
堂上和闺房还隔着道门,李公公没有坐下,等着下人进去通传一句,他好进去行礼。
安远侯自是知道李公公的意思,他示意婢女把门帘掀开,叹气道:“哎,不必通传了,公公还是直接进去吧。”
“这?”
李公公犯着嘀咕,怎么永宁县主人病了,规矩也不用守了。
进去时永宁县主身边的一等婢女采莲正在给县主喂药,药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先是流过如钟鼓一般鼓鼓囊囊的大腮帮,再流过双下巴似的跟头一般粗的脖子,天可怜见,李公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认出那一大团挤在一起圆滚滚的竟是脖子。
每回见永宁公主都比上一回胖许多,每回都能给李公公带来惊吓。
这也太胖了!
“还不给姑娘擦擦!”
眼看这药水在爱女脖子上流了许久,现在还在往下流,安远侯发出一声暴喝。
“是,是。”
回头看人的采莲终于反应过来,拿出帕子擦拭。
周整后,李公公走上前行礼,“参见县主殿下。”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哎呀,你撞着我了。”
“明明是你不会看路,眼睛长脑袋上干嘛的?”
窗外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哗,“你们小点声,侯爷和宫里的公公可在里面。”
窗外立马又安静了。
“公公请起。”安远侯这才拉着李公公起来。
两人在堂上坐着,李公公喝了茶,赞了声,就问起刚才的事。
“侯爷,方才县主殿下明明醒着,怎么药也不喝,话也不说?”
李公公这话问到安远侯的苦上了,他站起来,背着手在这堂里来回走了三圈才回到座上,想拍桌子又怕惊到了里头的爱女,这才收回手,叹道:“刚才公公也看到了,我也不瞒您,秀儿她何止是不喝药,不说话,她是水也没有进一滴,饭也没有吃一粒,就这么不吃不喝不说话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
他长叹一口气,“秀儿本来就身子不好,这回受了伤,又不吃不喝,可怎么是好。”说着,安远侯两眼含泪,已是带了哭腔。
“连您亲自去劝,殿下也是如此吗?”
安远侯撑着额,“若是她现在肯听我的,我亲自喂她又有何不可?”
李公公顿了顿,才试探着问道:“县主殿下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是不是跟受伤这事有关?”
他在宫里听说,永宁县主是被一个郎中踹至昏迷的。
“是秀儿三请那郎中,郎中不但不来还口出狂言羞辱秀儿,秀儿争辩之下这才不小心轻薄了那郎中,谁知那郎中竟如此胆大妄为,皇城脚下出手伤人,把我这可怜的女儿踢至重伤。”
安远侯擦了擦眼角,“昏迷一天后好不容易醒来,一醒来就要照镜子,照完高呼一句‘世间竟有如此丑胖之人’便这般不吃不喝了。”
李公公心想,永宁县主这会儿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郎中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名华寒益,现……就在府内。”
看来是被安远侯府扣下来了,李公公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回禀之前,他先去太医院找提点详细了解县主的病情。
去时太医院大提点的徒弟正在请教,“请问师傅,后来徒弟也依照师傅所为,把县主手腕上的肉层层掀开再行诊脉,为何徒弟却……”
大提点实话实说,“这很正常,县主玉腕过于厚实,为师也不曾听到脉搏。”
李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