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千栩琳重重地摔在松软的草地上时,他就知道:传送成功了。
由于完全没有防备,他和洛弥娅在传送的时候还保持着缩在毯子里的姿势。而他似乎是从五米高的地方掉下来的,摔在地上的时候他蜷曲的双腿还没来得及打开,落地瞬间的冲击力让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千栩琳的衣服上还残留着梵尔洛奇亚山脉的冰雪,手里拿着毯子,身体内深入骨髓的寒冷也还未消退。空气中充满了森林中才有的温暖,细密的草叶从他身上轻轻拂过弄得他有些刺痒,而头顶的太阳照在他身上不一会就产生了灼烧感。吹在他身上的暖风中夹杂着一股树叶被揉碎散发的芬芳,他躺在地上,让视野周围的草叶衬托着蓝天,发现天空离自己的距离似乎比他在神殿时远了一点——也许是海拔的问题,但他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
自己现在在哪?洛弥娅、道奇和他们的马又在哪?
千栩琳慢慢撑起身体,环顾一周。
在他身边是一片绿油油的高草地,那些草刚好够淹没他的小腿——自己似乎被传送到了一个草原上,但他放眼望去,却并没有看到明显的地势起伏,一望无际的碧绿中也看不到什么别的颜色。而在他视线的尽头,是一条连绵的、起伏的山脉:那就是把他与世隔绝了七千多年的梵尔洛奇亚山脉,现在那条山脉已经离自己很远了,他猜自己至少跨越了大半个世界。
他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想让冻僵的身体缓一缓,却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他的体力似乎全部被抽走了。
这是传送的副作用吗?如果是这样,那也太糟糕了……但眼前又比这更糟的:他找不到其他人了。
千栩琳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正如洛弥娅在湖边的森林中对他说的:没有洛弥娅,他可能连独自返回神殿的能力都没有,但现在他被传送到了一片不知名的地方,自己身边既没有辩识方向的标识物,正对在他头顶上方的太阳也帮不了他的忙——也就是说,他现在孤身一人,而且还迷路了。
千栩琳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太妙。
他回忆起织凌羽洛的话:他们被传送到了西部平原的东南方,这里人口稠密,还有帝国的哨站……也就是说他现在在外国的领土上,而帝国则在他的北方。至于那个哨站到底在哪,也许只有织凌羽洛和道奇知道了——但现在他们都不在千栩琳身边。
“洛弥娅——道奇——你们在哪?”千栩琳大声呼喊。但翻滚的草浪很快就把他的声音吞噬得一干二净了。
千栩琳呆呆地站在草地上,看着满世界翻卷的草浪,心里拿不定注意。在自己眼前只有单调的两种颜色:绿色和蓝色,这两种颜色在地平线尽头毫无违和感地融为一体,而他的视线则在太阳的暴晒下糊成一团。刚经历过梵尔洛奇亚山脉的严寒的他现在又不得不忍受这叫不出名字的地方的酷暑,极端的冷热交替让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了地狱。
没过多久,他背上已经大汗淋漓了。他把袍子解开,把编成辫子的头发从领子里扯出来,索性解开捆扎头发的发带,让那条黑色的小瀑布顺着脖子倾泻而下。虽然身上的燥热暂时缓解了,但站在这里终究不是问题,他得尝试找到其他人,或找到一条溪流带他前往有人烟的地方。
“洛弥娅——道奇——你们在哪——”
千栩琳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往前走去——虽然他意识到这会白白消耗他的体力。
他又跌跌撞撞地在草地里走了一阵。渐渐的,他感到太阳正在逐渐剥夺他身体里的水分。虽然被传送抽走的体力在不断恢复,但他却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脚底像着火了一般滚烫。他脱掉了袍子和凉鞋,把衣服盖在头顶上挡住太阳,只穿着裹裙在草丛中前进,每走一步都把脚趾深深埋进土里,让清凉的泥土从脚趾缝间穿过,穷尽视野的极限来寻找在单调的草地上的某些值得他引起注意的东西。
不知走了多久,就当他以为自己要虚脱时,他突然看见了希望——在不远处,有一片草地被压倒了,里面隐隐约约是一个黑色物体。
他连忙加快步伐冲了过去。等他走近,发现那竟然是他的马:吉姆。吉姆正侧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到他后,吉姆抬了抬脖子想站起来,但它随即又无力地瘫在地上——显然吉姆也没了力气,但它身上的水壶却救了千栩琳一命。千栩琳拿起水壶大口喝了起来,喝得酣畅淋漓、汗如雨下,他从未感到水是如此甘甜可口。直到千栩琳把水壶里的水喝得底朝天,他才从虚脱的边缘缓了过来。他无力地趴在吉姆身上,像吉姆那样大口呼吸着灼热的空气。
他没想到织凌羽洛信誓旦旦保证的传送矩阵会是这个鬼样子……看来这个传送矩阵的误差有点大,说不定是把人随机传送到另一处传送矩阵的任意地方,但如果像织凌羽洛说的:这个传送矩阵可以覆盖整个博罗加里峰,那他看可能得花点时间才能找到其他人了。
不过说来倒也奇怪,他这个一向养尊处优的祭司第一次离开神殿,从把他封闭了七千多年的梵尔洛奇亚山脉中走出来,现在他有一种冲破牢笼的自由感觉——当然他并没有进过牢笼,但说不定洛弥娅知道这种感觉。自由……解脱……千栩琳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对他来说很陌生的词。身为祭司,他应该想这些吗?但他以前也根本不会想到这些。他从以前麻木的生活中解脱出来,现在有了这些想法,他倒觉得庆幸。
“……千栩琳……道奇……”一丝隐约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到他耳朵里。
千栩琳惊坐起来。
他连忙起身,眯起眼睛搜索着草浪,终于在离他很远处发现了那个正上下跃动的白点:那是洛弥娅,她只身一人。
看到千栩琳,洛弥娅飞快地向他跑了过来。千栩琳则连忙穿上衣服——这多少让他显得体面些,因为在他和洛弥娅生活的几千年里,除了沐浴和更衣,洛弥娅很少见他赤裸着身体。
洛弥娅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她一看到千栩琳,立马激动地向他扑来,几乎把他扑倒在地。洛弥娅跪在他脚边,声音里带着哭腔:
“祭司大人!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千栩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面对洛弥娅如此真切地流露出的感情,他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洛责备洛弥娅的话。但看到洛弥娅身上的袍子像浸了水一样贴在她身上,他连忙蹲下来,帮洛弥娅解开她的头发,又拿起吉姆身上带着的另一个水壶递给洛弥娅。
“……祭司大人,你喝了吗?”接过水壶的洛弥娅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先像他一样喝个痛快——这让千栩琳心里的什么东西猛地“咯噔”的响了一声。
“我喝过了,洛弥娅。”千栩琳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
洛弥娅这才端起水壶大口地喝了起来,喝得像千栩琳一样酣畅淋漓。
“祭司大人,这匹马没大碍,也许过一阵就能站起来了……道奇呢?剩下两匹马呢?”喝完水后,洛弥娅检查了一下吉姆的身体,问道。
千栩琳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许被传送到这里的某个地方了……”
一声刺耳的撕扯布料的声音——在他旁边,洛弥娅撕开了身上的袍子,把袍子撕成几道很长的布条。看到千栩琳投来的好奇的目光,洛弥娅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祭司大人,可不可以请你先转过去?”
千栩琳照办了。当他再转过身时,洛弥娅已经把布条缠绕在胸前充当临时的抹胸了,露出光洁如玉的皮肤和身上闪耀夺目的金饰——她一向没有穿内衣的习惯,这在神殿里倒也无妨,但在神殿之外的地方未免有点让人难以接受。而洛弥娅身为助祭,和身为祭司的千栩琳一样——他们的身体是如此完美,以至于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凡人能和他们比拟。用千栩琳曾经服侍的祭司鲁伊特的话来说,就是:祭司的身体是神明亲自修饰过的,是世间最完美、最纯洁、最神圣的象征;但如果在神殿之外展示自己的身体,难免就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
“抱歉,祭司大人,我觉得还是脱了上衣凉快一些。”看到吃惊地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千栩琳,洛弥娅尴尬地笑了笑,“这应该不违反礼节和习俗吧?”
“我不知道。”千栩琳如实说,“我不清楚助祭能不能在神殿之外的地方露出太多的身体,但对祭司来说……并不能。”
洛弥娅忍不住笑了,那是一种淡淡的、从内心深处迸发的、自然的浅笑。
“祭司大人,保守点没有错,但要注意场合。”洛弥娅笑着说。
千栩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洛弥娅……”千栩琳喃喃地说,他脸上写满了难以抑制的震惊。“你不一直是个……很保守的人吗?”
洛弥娅看着千栩琳脸上的表情,这次开心地笑出了声。她咯咯地笑着,一只手捂着笑得生疼的肚子,一只手扶在千栩琳肩上。在千栩琳的印象中,似乎她很久都没有如此开怀地笑过了。
“祭司大人,”她最终忍住了笑意,此时她眼角已经笑出了眼泪。“抱歉,祭司大人……我有点失态了……你说的没错,我是一个非常保守的人,但是你不觉得那只应该是在梵尔洛奇亚山脉之内吗?”
“但是你是一个助祭,洛弥娅!”千栩琳忍不住说,“离开了梵尔洛奇亚山脉也不意味着你可以做与你身份不相符的事情!”
“哎呦,祭司大人,谁说我不是呢?我许下誓言要永远做你的助祭——但这和我离开梵尔洛奇亚山脉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说得对,祭司大人,我是你的助祭,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梵尔洛奇亚山脉,带给我们的除了被压抑的情感和被岁月磨砺的天性,还剩下了什么呢?”
“对不起,洛弥娅,我还是不太明白……”千栩琳的脑子被洛弥娅完全搅成一团了。前一秒还羞涩地请自己转过身的洛弥娅,转眼间就把他心中累积了上千年的形象击得粉碎。他脑子里的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他下意识地咬了咬舌尖,疼痛却告诉他现在在他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哎,祭司大人,要我说,离开了神殿——离开了梵尔洛奇亚山脉,我就觉得我们已经冲破了那层把我们束缚了上千年的牢笼。这不是对我们的身份而言,而是对我们的心灵而言!而这个草原,难道不正是我们解放自己心灵的净土吗?”
千栩琳好像稍微明白了一点什么,但这种感觉却描述不出来。
“但是……神明希望我们这么做吗?”千栩琳缓缓开口问到。
洛弥娅叹了口气。她想了想,道:
“祭司大人,这几天来,我注意到了你身上发生的变化。自从那天晚上,你告诉我你做了个梦后,你对我似乎一下子变得……有温度了。”
洛弥娅说着用试探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千栩琳。千栩琳有点吃惊,但他吃惊的不是洛弥娅说出这句从未说过的话,而是他没想到洛弥娅竟然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在洛弥娅那双有穿透力的眼睛的审视下,千栩琳的脸不自觉地红了。
“我以为你不会想这么多,洛弥娅。”
“祭司大人,我不是一块木头,你对我的感情变化我是能感觉到的!”洛弥娅显然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她皱起眉头,嗔怪着说,“祭司大人,如果我现在还是十八岁的话当然不会考虑这些——我们虽然超越了时间,但时间却通过一种无形方式对我们产生了影响,而这种影响就表现在你我的情感上!”
千栩琳看着面前有点愠怒的洛弥娅,惊诧之余却不得不承认洛弥娅的话有道理。
没错,他们跨越了时间,再长的时间也无法使他们的身体造成任何改变,但他却忽视了在这几千年间他们逐渐成熟的内心。
不知从何时起,千栩琳心中开始有了一丝烦恼,他开始思考除了祭祀之外的事情。在他来到梵尔洛奇亚山脉的前几年——也许是前几百年里,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希泽圣域。但在之后的数千年中,他的情感和思绪逐渐消失了。在那座与世隔绝的神殿中,千栩琳和洛弥娅失去了太多在他们看来很无关紧要的事,但现在回想起来千栩琳却意识到他差一点就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永远的留在了梵尔洛奇亚山脉。
平常看起来单纯木讷的洛弥娅现在终于爆发出了她最纯正的情感,这点很出乎千栩琳的意料。但他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这不是空穴来风:自从那天晚上——那个洛弥娅闯进道奇的房间逼着道奇发誓的晚上——洛弥娅心中那些差点就永远失去的东西在那天就被重新唤醒了。
想到这里,千栩琳不禁嘲笑起自己的愚蠢和迟钝。他一直觉得洛弥娅和自己一样,但却不知道在洛弥娅早就在他之前从梦中醒悟。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这是庆幸的笑,是劫后余生的笑,是对自己终于冲出牢笼、打破时间的封锁、战胜了神明给他设置的最后一道桎梏的酣畅淋漓的笑。
“你说得对,洛弥娅。”千栩琳缓缓开口说。“这片草原,就是我们解放心灵的净土。”
“祭司大人……”洛弥娅激动地开口,但被千栩琳打住:
“洛弥娅,叫我的名字。”
洛弥娅愣住了。
“你说什么,祭司大人?”
“叫我的名字,别再叫我祭司大人了。”千栩琳口气轻快地说,被愣在原地、表情诧异的洛弥娅逗笑了。
洛弥娅踌躇着打算开口,但她的声音似乎一直噎在嗓子里,一直没法从嘴里迸发出来。她保持了这个动作几秒钟,从她脸上决绝的表情看她又进行了无数次尝试,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扭过脸去。
“对不起,祭司大人,我……做不到。”
“叫我千栩琳,洛弥娅。今天你若不能叫出我的名字,我就和你没完。”
洛弥娅咬了咬牙,她深吸一口气,又鼓起勇气准备开口。这次她急得涨红了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千……栩……琳……”
洛弥娅长出一口气,她的脸已经憋得通红。但当她看到千栩琳戏谑的表情,气急败坏地嘟起嘴,转过身去不让千栩琳看到自己的窘态。
“你一定是在拿我找乐子,祭——我是说,千……千栩琳。”
千栩琳从没觉得洛弥娅是如此可爱。说实话,在此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候,他都没有觉得洛弥娅竟是如此惹人喜欢。
道奇说的没错——洛弥娅不仅仅是如此关心自己,她善良、纯洁、真挚、诚实,不管在哪里她都把千栩琳做为她世界的全部——这本身就是一种值得自豪和炫耀的事情。
他忍不住紧紧抱起洛弥娅,洛弥娅也抱住他的肩膀。二人跪在草原上无言地紧紧相拥,千栩琳仔细地嗅着洛弥娅淡淡的体香,奋力伸展手指感受洛弥娅细腻的皮肤和皮肤下奔流的热血。他们都没有说话,因为言语已经无法表达他们心中的情感,在这种压抑了几千年的情感喷薄而出时,再华丽的文字都显得苍白无力,再优美的诗篇也无法描述他们心中的喜悦之情。他们肌肤相贴地相互感受着对方,用这种最原始、最不用言表也是最真实深切的方式来传递自己向对方倾注的感情。
他们曾经在黑暗中手牵手摸索着寻找光明,现在他们终于沐浴在阳光下,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突然溢出的情感。在这种海量的情感的突然冲击下,千栩琳和洛弥娅都不由自主地流泪了,他们哭得稀里哗啦,把对方身上弄得一塌糊涂。但他们随即破涕为笑,像两个痴傻的疯子一样又哭又笑,泪水流到嘴里,咸得真切,咸得踏实。
洛弥娅轻轻撕扯着千栩琳的袍子。内心早已燥热的千栩琳刚想把衣服从头到脚脱下,但却突然只听到身后传来一连串唏嘘和咂嘴声:
“啧啧啧啧啧……”
是道奇。是总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的道奇。
就在刚刚,道奇正扛着步枪,手里牵着两匹马,在草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着,搜寻千栩琳和洛弥娅的踪迹。然而,就当他拨开面前的草丛,却突然看到千栩琳和洛弥娅跪在地上,几乎赤裸着上身的洛弥娅抱着千栩琳,千栩琳则在手忙脚乱地脱衣服……那场面,让千栩琳和道奇都终身难忘。
洛弥娅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不好意思,祭司大人,助祭大人,我来的不是时候吗?看样子我好像打扰了你们——”
“道奇!”洛弥娅从地上站起来,抖掉裹裙上的泥土,不由分说地向道奇冲过去,把道奇也紧紧抱在怀中。
道奇为洛弥娅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住了,准确地说,是吓坏了。他手里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瞪大眼睛、僵直身体杵在原地。
千栩琳看着愣愣地呆站在原地的道奇,他忍俊不禁——他知道洛弥娅在做什么:和他不同,刚刚走出梵尔洛奇亚山脉的枷锁的洛弥娅终于可以不加掩饰地释放内心最质朴的情感,现在她囤积了上千年的感情正无处释放,只能通过这种真挚单纯的方式来释放自己。
但不知情的道奇却被这反常的举动吓得不清。他连连后退,想伸手推开洛弥娅但又不敢下手——就好像洛弥娅裸露的皮肤会烫着他的手一般,他两只手举在空中无所适从,身体本能地后仰,几乎快要翻过去。
“助祭大人,请你冷静一点……助祭大人,助祭大人!”
道奇终于摆脱了洛弥娅的拥抱。他丢了魂一样连滚带爬地后退着,狼狈地远离洛弥娅。
“助祭大人,您……您这是……”逃到十米之外的道奇心有余悸地指着洛弥娅道,他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您……这是怎么回事?”
“好了,洛弥娅,我想你吓着道奇先生了。”千栩琳凑在她耳边说。
洛弥娅这才对道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哎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喂,洛弥娅!你满脑子怎么都是这种想法?你要么是担心再也见不到我,又担心再也见不到道奇……”
“抱歉,祭司大人,我只是……有点激动。”
“嗯?”
“哦,哦,我是说……千…千栩琳……”
洛弥娅说出千栩琳的名字时还是有点不习惯,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生硬了。
道奇依然满脸震惊地呆坐在地上。他看着眼前与他印象中判若两人的千栩琳和洛弥娅,竟愣是没能用打颤的胳膊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
过了好一阵,道奇才缓过神。他在地上爬行着摸到步枪,用枪托撑着地让自己站起来,远远地绕过洛弥娅去牵正低头吃草的马。
看到道奇滑稽的样子,洛弥娅和千栩琳不由得相视一笑。
“……祭司大人,助祭大人,”道奇牵着马小心翼翼地向他们靠近,诚惶诚恐地说。“恕我刚才无礼打扰了你们,但助祭大人的这份厚礼……我实在承受不起。”
“得了吧,道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洛弥娅笑了笑,轻轻踢了一脚道奇。“赶紧起来,检查一下东西还在不在马上,然后带我们离开这个地方。”
道奇连忙照办了。洛弥娅捂住嘴微笑着看了一眼千栩琳,顺手在千栩琳的长发上捋了一把。千栩琳扭头的瞬间他的目光刚好与洛弥娅相接,在洛弥娅的眼里,不仅有与往常一样的澄澈和平静,还看到了一种独特的、混合了安全感和满足感的特殊情感。
千栩琳想起了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