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装银子的小布袋,翻过来倒个干净。
望着矮桌上零零散散,加起来不足十两的碎银,宣秀武眼中充满了绝望。
他一把夺过小楚手里的布袋,不信邪的再次倒了倒。
终于。
在其咬牙切齿大力甩动中,小布袋里蹦出了最后一枚铜钱。
它落上矮桌,欢快旋转,像在嘲讽桌旁的穷光蛋。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秀武似是要崩溃,冲着小楚大喊大叫。
“本世子随身带的零花,至少在百两往上!说,是不是你小子背着我逛娼馆了?!”
小楚顿觉得比窦娥还冤枉!
身为一名太监,竟要被扣上逛娼馆的罪名!以至于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太监们长了脸,还是丢了份儿!
“世子,没您的吩咐,小的便是一枚铜钱也不敢乱花啊!”
“那本世子的钱呢?钱呢?!”
“别急,小的跟您算算啊……咱们一个多月前,离家赶奔阙京,除所带礼品外,侯爷共支了五百两纹银做来返路费。到阙京时,尚剩余一百八十两。后来您买烟丝,又在陪侍卫们扎金花时,故意输钱,说是为了引他们上套。殊不知一来二去,足足输进去一百二十两纹银!世子啊,当初咱们来潮云山的时候,小的身上,可就只剩六十两了!吃煎饼倒花销不多,可您忘记前段时间,见天好酒好菜招呼胡小姐了吗?”
宣秀武颓然泄气,两手撑上矮桌,盯着依然在旋转的铜钱,没好气的一巴掌将其拍停。
随后,他就把没钱的怒火,转嫁至了别的地方……
“奸商!彻头彻尾的奸商!我都说要最低级的丹药便可,可他竟要收我五十两!啊呸!小楚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这家伙是掉钱眼里了吗?!”
他在前厅闹的不可开交,大发脾气。
阵阵响动,把在二楼打坐的卫思淳、廖子昂二人引下了楼。
问明原因,俩人哑然失笑。
就听廖子昂道:“宣首座有所不知,丹药就是这个价钱。古多多那人,奸是奸了点,也干过以次充好的事。不过自打那回,他卖给卓玄尊一筐发蔫发软的黄瓜,差点没被打成猪头后,信誉明显好了许多。”
“五十两一颗低级丹药啊!”宣秀武直瞪他:“这个价钱,足够让我在汉隆郡,找小嫣嫣干个爽!”
小嫣嫣是谁?
卫思淳与廖子昂都有心疑问,但二人几乎在同时拿定主意,绝不张嘴追问,因他这句话明显就不是老少皆宜的话题。
“以前丹药确实没这般贵。”卫思淳指指北方主峰方向。“咱们幻华宗,原本也有片药圃,栽有十几种灵药。数量虽不多,但每年年底,各堂还是能分到一些。可惜的是,上任宗主为了天赋平平的私生子,把整座药圃的灵药全取了,并炼制成丹,像饲养牲口那样喂那小子。所以咱们幻华宗目前的丹药来路,只能从外界购买。而这几年来,鼎鼎有名的两大炼丹世家,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每年拿出的丹药少的可怜,导致价格年年攀升,行情极度不稳。”
“是嘛,原来是私生子的原因!”
宣秀武阴恻恻说着,眯眼往地上瞅。
趴在桌脚玩耍的小黑狗,登时打个哆嗦,不敢与其对视,噘着嘴吹起口哨,一副不知你们在说什么的表情。
廖子昂听到动静,直嘬牙花,暗说这文华楼养的到底是什么破狗,叫起来像人也就罢了,这怎么放屁还用嘴巴的?
嘭。
宣秀武沉着张脸,一屁股坐上椅子,低头不语。
其余人见了,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散去,各忙各的。
不过在离开前,小楚倒是出个好主意。
“世子,要不咱们,做回老生意?”
在宣秀武之前荒唐的生活中,曾遇到过侯爷控制花销的情况。
为此,他与小楚曾卷过纸烟贩卖,就像在皇城时那样。
“算了吧。”宣秀武有气无力回了句:“一来,是没那个闲工夫。二嘛,就凭咱们几人,一天才能卷多少烟?”
镇北侯世子的脾性就是如此。
对于缓慢积累的毛利,若非情势逼人,他绝不屑于做。
廖子昂、卫思淳去了二楼继续打坐,小楚也去了外头烙煎饼。
前厅中,只剩下一脸烦躁的宣秀武,以及对此胆战心惊的小黑狗。
“哎?”
镇北侯世子突发奇想,思索个主意。
“你说……有没有可能,你吃进肚里的丹药尚未消化,还可以重新取出?”
小黑狗打个哆嗦,急急摇头:“十多年了!怎么可能呐!早变成粪便被我拉了!”
宣秀武一脸失望。
不过过了阵,他忽的又哎了声。
“你说……你既然吃了那么多丹药,要是把你扔炼丹炉里,会不会……”
小黑狗突然觉得,自己方才没跟他们一起走,是个很错误的决定!
“您、您不要胡思乱想!与其胡折腾,还不如老老实实在玄门赚钱!”
“赚钱?怎么赚?”
“幻华宗弟子众多,为了挤时间修行,很多人都不愿费时下山购物。您可学古多多那样,替他们采购,赚跑腿费啊!”
“跑腿费?!我堂堂镇北侯世子,第八堂首座,到头来还要低三下四,做下九流奸商,赚跑腿费?!”宣秀武相当不高兴。
小黑狗道:“在小太监眼里,您是世子,在我们文华楼人的眼里,您是首座。可外头,那帮人明显没这么看!在他们眼中,您就一拍宗主马屁的!再说了,赚钱嘛,生意,不寒碜。”
“寒碜!相当他么的寒碜!”宣秀武眉头都拧在了一块。“再说,这帮人比我还穷,能有多少油水?”
“那您要是这么想,这个钱就没法挣了。”
两人正在争论。
忽有三人出现在门外。
看身上衣服,该是执法堂亲传弟子。
出现后,他们极为无礼的踢了踢本就敞开的门,算是打个招呼,随后也不等宣秀武回应,自顾自走了进来。
“哟,宣首座逗狗玩呢。”当先一人歪着半截肩膀,先是啐口唾沫,复才懒懒散散抱抱拳。“弟子杨云昭,执法堂老五。这次过来,为的两件事。”
出乎小黑狗意料,面对如此敷衍不尊重的态度,宣秀武不仅不生气,还极为热情的站起身,满脸堆笑:“哎呀,我说今日这破地,怎么明亮许多,敢情是执法堂的几位要过来。失敬失敬,快,别站着了,坐下喝杯茶吧。”
三人瞅着满地的书,连落脚空都没有,眼中鄙夷之色更浓。
“宣首座不用客气,我们还要通知别堂。”说着话,杨云昭咳嗽两声,道:“第一件事,是一个时辰后,宗主邀你参与八堂议事,谈论如何顺利完成玄门论法的大事。”
宣秀武忙不迭点头:“是是,我记住了,一个时辰后保证到。”
“第二件,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有谁,喜欢把屎拉到天花板上。”
“啥?”宣秀武以为自己听错,瞪大了眼。
杨云昭挠挠鼻子,显然也觉得这个说法,太过耸人听闻。
“是这样的。两日来,各堂茅厕出了大问题,满墙、满天花板都沾了不少,清理起来十分累人。宣首座没注意到吗?因为我刚刚看了看,发现你这里的茅厕,也有同样问题。”
宣秀武挠挠后脑勺:“我这个人吧,蹲坑喜欢找空气清新之地,一般不去茅厕,就在楼后崖边……”
杨云昭抬手打断,很明显对其的特殊嗜好不感兴趣:“论法大会在即,还请宣首座速速清理干净,以免有损幻华宗名誉。”
说完,三人抱抱拳,转身走了。
“走路慢点啊!”宣秀武还在后面客气呢。“有空常来玩儿!”
三人头也没回,消失在门外。
与此同时,宣秀武的脸瞬间拉下,回头就瞪小黑狗。
“莫挨老子!”后者大叫:“我可没那个本事!再说,我已有十年未拉过人屎了!”
宣秀武想想也是,这才收了目光,旋即嘭的一巴掌拍上桌面,怒道:“这帮执法堂混蛋……没经我允许,竟敢参观我文华楼茅厕!真是岂有此理!”
“你、你在乎的只是这个吗……”小黑狗无言以对,“他们那么没礼貌,你竟不生气?!”
“生气?为什么要生气?”宣秀武反问。
“他们……他们倨傲无礼,压根没把你这个首座放眼里啊!”
“喔,这事啊,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该赚谁的钱了。”
“赚谁?”
“你没注意吗?进来的三人,腰间荷包上的刺绣,都是用的金线!尤其那位叫杨云昭的,剑穗挂的玉,至少能值几百两银子呐!”
小黑狗大跌眼镜:“敢情你刚才那么客气,是因为这个?!”
“当然。”宣秀武点头承认。“面对待宰顾客,别说客气几句,就是一口一个亲,我也叫得出口。”
“您、您的节操呢……”
“先别管这个。”
宣秀武从怀里掏出张新烙好得到煎饼。
“你说,八堂议事的时候,我把它拿出来卖,能不能赚一笔?”
小黑狗摇头:“能赚,也就跑腿的钱。”
宣秀武把煎饼放下,又从怀里掏出本书,往桌上一拍,终于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那,这个呢?”
“这是……”小黑狗呆了。
那本书,赫然是它送给对方的神一品典籍,焚血大法!
正因为修了这功法,自己才从人,变成了狗!
“我记得你说过。藏海境以上,已然修了神品功法,轻易不会冒险修它。也就是说,这本神一品典籍,对于除宗主以外的人来说,尤其对于好多年未寻得破境之法的人而言,是无可抗拒的诱惑,是不?”
“昂!”小黑狗大力点头。
啪。
宣秀武打个响指,得意的抖起肩膀:“所以说,内门弟子,以及各堂亲传弟子,甚至于其余七堂首座、长老,皆是我潜在客户。一颗低级丹药,就可看此书一刻钟,这个买卖,咱不亏吧?”
一想到将来幻华宗,会莫名其妙出现自己许多同伴,小黑狗捂嘴而笑,尾巴摇的极快,连连道:“不亏、不亏!简直是一箭双雕!对了,我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先让卓玄尊看一看,她若是修了,变成小母狗……咦嘻嘻!”
宣秀武嫌弃的看其一眼:“你这条狗……思想真脏!真不知卫思淳知道后,会不会把你给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