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变化,都发生得很快。
陶未然再一次体验沉眠黑暗一线,而后再度苏醒的过程。七彩华光不再涌动,隐匿于身躯血肉骨骼之中,他的体表泛着莹莹光泽。
蜕变之后,身躯都高了一截,好像又长了一岁一般,蓬勃的生命精气宛如瀚海一般深不可测。
心府再造,精血重生,陶未然感受着体内仿若无穷无尽的力量,有一种满足之感。这便是修行,每前进一步,都是在挖掘身躯宝藏,贯通天地与人体之间的神秘桥梁,延长寿命大限,未来无限瑰丽神奇的风光只待修士前往探索。
对陶未然而言,莫名的蜕变彻底结束,他需要处理一些其他的事情。
这几日的无情杀戮,虽然陶未然被《太虚黑天劫》法御人影响,不过这几日的画面都历历在目。
“那种诡异的杀戮大势,似乎是引动修士心中无限的欲念,让他们失去理智,陷入疯狂,舍弃性命般的冲杀……”
陶未然陷入思考,《太虚黑天劫》主张杀伐屠戮,茫茫劫气扰乱心智,就连他自己都陷入其中,更何况那些心智不坚之人。
不过还是有些不能解释的疑点,陶未然想到了紫衣女子不受滔滔劫气杀戮大势的影响,还有客船之上的人也不受影响。且,每杀一个人,他都有一种脱离束缚,灵魂逐渐饱满的错觉,有种在无情屠戮中获得解脱,求得升华般的快感。
“斩掉碾碎……魔念尘埃么……”
一缕无法捉摸的思绪,在陶未然的脑海中飘过。
陶未然回到现实,耳畔传来泗水涛涛的水流之声,没有人说话,此时有一种静谧宁和的气息。
“陶道长,是否心中有些疑惑?”,刀削般俊朗的余太苍开口了,率先打破平静。
陶未然眼眸深邃不见底,凝视着淡然处之的余太苍,清雅柔美的脸庞平静无波,语气平和地说道:“你能为我解惑?”
“是,愿为道长分忧解难。”
“你为什么被追杀?”
“因为我获得了梁东滕氏一族罕见的血根传承烙印,两个月之内,它有被剥离的危险。”
“还有多久时间?”
“还有二十天的时间,血根传承烙印便会与我彻底融合,就算杀了我也无法剥离,那时便算是尘埃落定。”
余太苍说话的样子,就像是有腹稿一般,不假思索。
这些话,确实在他的脑海中千回百转。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就要到来,关系到他能否度过这一关。
陶未然清雅柔美的脸庞,没有任何表示,如同古井深潭一般。
“我为何要助你?”
听到这一句话之后,余太苍眼中有莫名的光芒。
这一场血根传承烙印的风暴,越到后面,消息传播得就会越广,就算是踏足道宫境的强者也许都会出现。
余太苍突然想到了被封印的病态青年暮川紫。不,道宫境的强者一定会来。
暮川紫作为流蜚的七株染血紫兰之一,而余太苍也是流蜚成员,他很清楚染血紫兰诸多的权利。暮川紫有只能用一次的强大权限,他可以召集流蜚的某位道宫境强者一次。而这,以他苦海六重境的实力根本就无法度过。差距太大,就算是获得血根传承烙印也无法弥补其中的巨大沟壑。
本来余太苍毫无希望可以保住血根传承。此时,陶未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最后的一线希望,出现在余太苍的面前。
余太苍慢慢的说出了一番,让陶未然震惊的话。
“道长时常给田瑾小兄弟说,离岚之地以北,路途的遥远方向,有片无垠冰原,冰原之上凶兽横行,海洋巨兽时常出没,那是一片真正的蛮荒之地……可是离岚之北,只有北地野人居住的遗弃山林,东陈国建武郡正是因为镇压北地野人而著名……再北一千二百里,是垂落边缘……”
“离岚之地以北,没有极北冰原!”
余太苍神情冷静,语气不急不缓,就像是在说着十分平凡的东西一般。
而对于陶未然而言,这些信息,正在不断地冲击他的精神意志。这与他的记忆不相符。
陶未然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沉默着,然后说道:“你没有去过,不知世界之大……”
客船上空,那位宛如身处过去岁月一般的须发皆白,面容古拙的老道人,眼中有奇光闪烁,低声说着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话。
“曾经是有苏子觉醒时,被异数取而代之。这个人,不是璀璨光芒之列,而是异数!”
余太苍听着陶未然十分单薄的话语,神情不变,继续不急不缓地说着:“离岚之地以东,是渺渺东海之波,有数不清的蛮荒岛屿。梁东滕氏一族曾有垂死的老人前往探索,临死前以生命传回来的讯息就在血根传承烙印中……东海之波一千九百里外,是虚无,是垂落边缘……”
“离岚之地以东,没有你口中的东土,没有那个国土浩瀚强者如云的古老帝国!”
余太苍曾经也被血根传承烙印中的讯息震撼到,这让他想到了离岚之地永生都无法跨越天轮渊海境,抵达传说中的祭门之境的魔咒。
离岚之地是一座无法逃脱的封锁牢狱!
所有人都被禁封在渊海境,不得超脱,枯死于三百载寿元大限之下!
陶未然沉默着,余太苍的话,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
他想到了借助“桑”的眼眸看到的某些画面。
浩瀚无垠的黑暗之中,五彩绚烂的光交错,如同海浪一般汹涌澎湃,滔滔不息。
璀璨浩荡的光浪之中,存在着如同幻影一般的细小碎片,碎片在卷动的海浪下有着钻石一般的色泽。
每一个钻石般的碎片,都是一方世界。
而他曾经进入的幽绿森林世界,古旧破败的木屋前,穿着血红公主裙的小姑娘差一点将他陷入彻底的死亡之中。
回到现实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画面,是一个脆弱、一戳即破的气泡。
而这,就是他所看到的自身所在的世界。
所谓现实,真的是现实吗?
有些东西,有些回忆,只是深藏在脑海深处,只愿再也荡不起让人碎裂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