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爷与老雪狼
漠北苦寒之地,有一大泽,名曰腾格里淖尔,意即天般大的湖泽。老百姓管这里叫天海子。
这天海子西畔一隅,扎着一座地窨子,里边住着海子爷。今晨海子爷醒得早,准备磨砺那把用秃了的穿冰凿子。钻出热被窝,披衣推门,他吐了一口痰。那痰一离开嘴巴便冻成一个小冰疙瘩,丁冬地在冻土地上蹦跳。夜里零下40度,白天也达零下20多度,在这苦寒之地的三九天任何活物都容易被冻成冰坨子。
可以这么说,这天海子周边百里地带就剩海子爷这么一位两条腿的活物了。当初大迁徙时,儿孙们跪在膝前求他,爹,一块儿走了吧。海子爷晃脑袋说,不。儿子说,这儿已没法儿活人了。海子爷说,我有法儿活,开春儿我就往海子边儿撒草籽儿插树条子。儿子没辙,留足过冬食物抹着泪一步三回首地走了。倔老汉海子爷像一个野人,居然在天海子边撑了三个年头,倒也无惧无悔无退缩之意,如一只老狼苦守着这片被弃的土地。
日头渐高,大地上有了些暖意,随着磨凿子哧啦哧啦有节奏的推拉,海子爷的身上也漫上些热气来。他收起沉重而锋利的穿冰凿子,又扛上长把儿冰捞子,挎上大土筐,就奔天海子而去,开始一天的营生。
海子边沙崖下有一洞穴,口上遮着沙蓬子和黑蒿子。海子爷从此经过时嘴上吹了吹口哨,哨声颇尖厉,天海子上便有了回声。那丛沙蓬子和黑蒿子下也有了动静,若有若无的两点绿光十分微弱十分模糊地在那里闪动。海子爷的嘴角呈现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心说老伙计,还活着,活着就好。而后,他径自朝天海子冰面缓缓走去。
海子爷在冰面上行了200米,便到了他的劳作点。其实是两个冰窟窿。一个如桌面方形,一个如大锅口圆形,中间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个矮木墩子,坐在上边可照顾两边的冰窟窿。然后往冰窟的深水里放渔钩渔线。很快,两个冰窟水面上漂起三个鱼漂儿。老汉就坐上那矮木墩,点上烟袋,静候起来。
今天的头条鱼,半个时辰之后才上钩。海子爷从钩上取下那条鱼往身侧土筐里扔时,他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望,兀自笑了。摇了摇头,每当扔头条鱼时,他都会这样。那是三年前的事。也是头条鱼,海子爷第一次凿冰捕的头条鱼,当时他把鱼往身后土筐里扔过去之后,便没有了动静。回头一望,他惊呆了。他的头条鱼已被叼在一只老狼嘴上。那老狼得手之后,回头便逃,腿还一瘸一瘸的,两只耳朵只剩了一只,似乎眼神儿也不济,跑起来歪歪扭扭。老汉很快就追上了,举起了手中的穿冰凿子,但随即又放下了。
原来是你,老伙计。他认出了那只老雪狼。呜——呜——老雪狼咬着鱼冲他龇牙。意思是说,就是我,你便怎样。海子爷盯视它片刻,冲它挥挥手说,你走吧,那条鱼我送给你了。
老雪狼叼着鱼蹒跚而走,低垂的雪色长尾冲海子爷摇了摇,意思显然是在表示谢意。海子爷有些兴奋,自语说没想到,这冰天雪地的天海子边,还有个活物!我还有个老伙伴儿哩!其实,这老雪狼是他多年前的冤家对头。
早年他刚来天海子草地时,雪狼家族在这一带很兴旺,是这片草地的半个主人。海子爷刚出生的牛犊曾被一对雪狼咬死了。海子爷带领着捕猎小组,在天海子岸上堵住了这对雪狼。被海子爷的火铳打伤的公狼身子迟滞不够轻捷,很快掉进水里被吞没在碎冰下的天海子深处,而那只母狼则轻灵如飞,像一位轻功高手在塌裂的冰面上左跳右蹿,如蜻蜓点水,转眼消失在茫茫望不到边儿的天海子冰面尽头。后来听人说它被其他捕猎小组打伤了耳朵和腿,看来,现在这只偷吃海子爷鱼的缺耳短腿眼快瞎了的老雪狼就是它。海子爷感叹,这么多年它能熬过来,真难为它了。
海子爷一边咳嗽着一边往回走。路过抄岩下的岩洞时,海子爷从筐里拣出一条鱼,扔过去,然后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路。待他走远,从那丛沙蓬子和黑蒿子后头走出那条老雪狼来,嗅嗅觅觅,找到那条鱼叼在嘴上,冲海子爷身后呜呜嚎两声之后,它便钻回穴内进晚餐。每天都如此。
夜里北风刮得紧。
海子爷一般在天海子开春化冰之后,就不给它丢鱼吃了。那时老雪狼就在天海子岸边的浅水处徜徉,狩猎和袭击游到岸边来的鱼鳖。有一次海子爷看见老雪狼咬住了一条大鱼的尾巴,刷刷地被大鱼拖往深水处没了影,海子爷心想这回老东西玩儿完了,赶紧跑过去。可没多久,老雪狼居然又浮出水面,慢慢走回岸边。身后拖着那条一二十斤重的大青鱼。它还对靠近它的海子爷龇牙,轰他离开。海子爷赶紧知趣地闪避。
海子爷想着这些与老雪狼的趣事,听着它的哀嚎,重新入睡。清早一阵狂风卷开了海子爷的地窨子门。他赶紧去关上板门。外边风雪怒号,翻天覆地。
海子爷本是彻底放弃了下天海子的打算。可他察觉天海子边上的老雪狼嚎了一夜,而临到早晨没有了声息,他有些不放心。他加穿衣物,提上工具,又从地窨子梁上摘下两条干鱼直奔天海子。他要去看看那老东西,别是冻过去了。
到了老雪狼洞口,海子爷依旧吹起口哨。似有似无的绿点过了好久才出现。老头儿这才松下心来,人家嚎了一夜早上正补觉呢,他多虑了。
已走到这儿,海子爷不想就这么空手回去。他想趁现在还能走动,能打几条鱼就打几条吧。
就在海子爷基本上要收线回家时,突然,渔线哧溜溜往水里窜,鱼漂儿早没了影儿。海子爷大喊一声好大的鱼,可猛然间,那渔线又绷直了,沉甸甸的,似乎水下那头儿不是鱼而是有好几个大汉在拽拉着那渔线。海子爷又尖叫一声,拼命拽住线不松手,那渔线绳有筷子粗,海子爷拽拉还能使上劲儿,可脚下不行了,冰面滑,使不上劲儿,大鱼还在狂暴地往水下逃窜。海子爷猛地一个趔趄,脚下一滑,他手把着小方木墩就被那根渔绳呼啦拽下冰窟去,落水了。他没入了那黑沉沉的水中不见了。
冰冷的海水浸透了他的棉袄棉裤,冰冻着他的肉体,如无数根针在刺着他。海子爷终于伸出双手,攀住冰窟边沿,可几次攀爬,几次滑落,海子爷就这么在冰窟里折腾起来。那被水泡透的厚棉袄棉裤,越来越变得无比沉重,如铅如铜般往下坠着他的身体。他的四肢开始麻木,他开始精疲力竭。
这时有个东西咬住了他往上伸抓的手和衣袖。
是那只老雪狼!它赶过来死死咬住了海子爷的棉袄袖,连着手腕,不让他沉下冰窟去。从老雪狼的鼻孔中喷出两道白气,一双昏花模糊的老眼此时冒出很强的绿光,它低着头,弓着腰身,撅着屁股,拼命拽拉渐渐下沉的海子爷。它想把老冤家拽出冰窟去。
谢谢你,老伙计。海子爷冻紫的嘴巴张了张。
咴儿——咴儿。老雪狼的喉咙里滚动有声,显然催促着海子爷赶紧使劲爬。
海子爷就抓紧往上爬。他鼓起最后一点力气,借老雪狼的上拽做最后的努力。可冻麻木的四肢不太听使唤。由于时间已长,那冰窟水面开始结冰封冻,连着海子爷的身子一起封冻住了。
老雪狼恼怒起来。呜呜低吼着,咆哮着,身后摇动着铁扫帚般的长尾,继续不放松地又拉又拽海子爷那似是被无数根铁索冰绳拴住的身躯。
海子爷的嘴巴稍稍启开一条缝,趁失去知觉之前喃喃低语说,老伙计,我是上不去了,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要不你也会在这儿冻硬冻干巴的。
老雪狼不听他的话,还是不松口,眼睛都充了血,赤红赤红。尽管它那老弱身躯力气已有限,也快支撑不住了,可它没有放弃的打算,依然坚决地咬拉着海子爷衣袖不让他沉下水去,就那么僵持着,硬挺着,死死地硬挺着。
快走吧,老伙计,求求你,走吧。海子爷眼角已有泪。
老雪狼不走,也不松口,只一个姿势:低头、弓腰,屁股后撅,向后拉。
它的四只爪子踩在冰面上,被溅出的水浸泡后渐渐冻成冰坨子,连在冰面上,犹如焊在那里的四根冰柱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身体也开始变得僵硬。在这零下30多度的极度寒冷中,渐渐地它的身躯连着海子爷的手臂一起冻硬冻僵,纹丝不动了。唯有那双老眼睛闪出的绿光,始终没有消失,跟它的眼球一块儿冻凝固。而挂在眼眶下的两滴泪或水,也冻成小小冰球,晶莹剔透。
风雪又开始怒号。
天海子冰窟上矗立着一对冰雕。海子爷的下半身封冻在晶莹的冰窟水下,上半身半趴在冰窟冰沿上冻硬,他伸出的手臂则被老雪狼低头弓腰往后咬拉着,一同活活地冻硬在那里,成为一对儿连体的活标本铸造在旷野的天海子冰面上。几经雪下雪化雪冻,这对儿冰雕变得更为透明晶莹,栩栩如生,完全融入了天海子大自然的原始野景,成为天海子的一部分,成为一对儿永恒的冰雕,守护天海子的这片天和地。
大泽用这种方式接纳了他们。
(郭雪波)
偷猎者倾情拯救座头鲸
座头鲸,被捕鲸人形容为“体型硕大,连海洋都差点容不下”的庞然大物,名列全球第五大巨兽,最大的座头鲸体长超过45英尺,重量达到40吨。尽管体形庞大,座头鲸却是一种非常温驯友好的动物。它们以虾类为食。可是当人类发现它们的温柔本性之后,便毫不留情地捕猎和屠杀。在短短百年间遍布全球各大海域的座头鲸就被推到了灭绝的边缘。直到20世纪60年代,它才受到了禁猎保护……
误捕座头鲸
阿拉克兰群礁邻近墨西哥的佩雷斯岛,坐落于北回归线上,海域气候温湿、阳光充足,海底绵延着数十海里的珊瑚礁,是虾类最理想的栖息繁衍之地,也是座头鲸最为繁盛的天堂。
除了海虾和座头鲸,阿拉克兰海域还盛产鳕鱼、鳟鱼、飞蟹、海参等多种海产品,为了避免过度捕捞造成生态危机,自1995年起,美国政府就对阿拉克兰海域法定了只有在每年10月份才允许渔船进入该海域进行再生式半负荷作业。但仍有一些不法分子受利欲驱使,铤而走险地进行偷猎,“尼古拉兄弟号”渔船就是其中最有经验的两艘偷猎船。这是两艘1996年在美国西雅图军工厂高价定制的全钢结构渔船,它配备了最先进的声呐、雷达及全球卫星定位系统,航速可达到与摩托艇媲美的40海里,最大续航距离超过2000海里。
2003年10月,又是阿拉克兰海区开禁的日子,“尼古拉一号”的船长西沃和“尼古拉二号”的船长沃夫意气风发地指挥着水手们第一时间开进了目的地,可是,当其他渔船满载着最新鲜的鱼虾蟹折返墨西哥时,“尼古拉兄弟号”却悄悄地折回海域进行偷猎了,不过西沃和沃夫也为自己制定了规则——不猎取任何珍稀濒危动物,只偷猎鲍龟、海参和其他经济型鱼类。
11月3日,借着夜幕掩护,“尼古拉兄弟号”在声呐和红外导航系统的帮助下,悄悄折返回来了。为了保证拖网的效率,他们决定在从未进行过拖网作业水深超过30米的海域布置巨型拖网。
当天子夜时分,西沃一声令下,“尼古拉一号”和“尼古拉二号”同时从船尾放下了有效面积达4000平方米的巨型拖网,然后,以2海里的时速并行前进,从水下声音探测系统反馈的声音中,可以清晰地听见珊瑚礁断裂的脆响和鲍鱼壳撞击的钝响,看来今晚的丰收已成定局。
忽然,两艘匀速前进的渔船同时一顿,水下传出一种低沉的声音,加大马力之后渔船仿佛与什么力量做着争斗似的,一进一顿地异常艰难地前行;终于,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当远红外水下摄像机将水下的情景传送到显示屏上的时候,西沃和沃夫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两艘渔船联合布下的巨型拖网裹住了一头大得惊人的座头鲸!渔网的附近,还有一头小座头鲸正在游弋,不时发出仿佛婴儿啼哭的高音吼叫——这是一对母子。船员们知道闯祸了。
艰难的解救
然而祸不单行,正当西沃和沃夫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大副在步话机中发出了示警信号——雷达上显示有不明船只靠近,这样的时间和海区,唯一有可能还在游弋的就是海防局的巡逻艇了,再不及时离开,偷猎行动一定会曝光。
唯一能采取的脱逃措施就是赶紧放弃拖网开足马力逃逸。可是被拖网缠绕的母座头鲸在半小时之内无法浮上海面换气,必定会窒息死亡,它的孩子也将因为没有母亲乳汁的喂养而夭折——逃跑还是拯救?两个船长为难了。
尽管一直从事着偷猎的行径,可西沃和沃夫还从未伤害过如此巨大的生命。短暂的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在巡逻艇抵达前的2小时内,及时解开缠绕着母座头鲸的拖网,拯救这两条珍贵的生命。
随着两艘渔船船尾绞盘的转动,母鲸被一点点提升上来,当它的头部终于浮出水面后,母鲸在第一时间内喷出了一股灼热的气流——它终于成功地换了一口气。然而,在新鲜氧气的滋润下再次恢复过来的母鲸很快就开始挣扎了,因为身上的拖网让它觉得痛苦和不适。两艘渔船在强大的拉力下竟然倾斜了,随着母鲸的身体一点点被抬出水面,失去了浮力支持的重量使得渔船倾斜角越来越大,靠近座头鲸一侧的满载吃水线很快被淹入水下,船只的倾斜角度将近20度,再这样下去,渔船随时都会有倾覆的危险。
西沃命令将座头鲸下放到拥有足够浮力的水面下,一起一落,时间便是30分钟,巡逻艇已经迫近了。
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可西沃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这是全球最珍贵的保护动物之一,也是最聪明的动物之一。更重要的是它身边那条一直悲哀着的小座头鲸,清晰的哀鸣令人实在不忍弃之而去。看着小座头鲸时而上浮到海面挨挨妈妈的头、时而下沉到网底顶顶妈妈的肚子,西沃终于下定了决心——拯救受困的母鲸!尽管他可能因偷猎而被判刑。